王希惊讶的站起来:“哎呀,哎呀!你看你,我可什么都没说,从你进厂子三个月,我可就叫你写了一份报告书?怎么?累了?没事,你先回家休息,休息!薪水吗……照开,恩……你消消气,回去玩几天回来继续写,如何?”

自动送人的商城电梯吸引了好多市民出来瞧稀罕。有些市民本不买东西,就是来坐电梯的。他们先是瞄准,要么互相拉着手,猛的一蹦!蹦不好的,就会来个大劈叉,或向前仰或被拖着跑……学会坐电梯的市民们,总要故作矜持洋气的表演几次不在意的上下,引得没学会的一顿羡慕。鉴于不安全,三鑫商城不得不配了电梯员,下面送,上面扶,不然一天不知道要摔多少。

这是赵学军第二次来公安科,比起上一次他独自面对一堆人连番的询问,这一次,好像又多了周旭红。

推开405的宿舍门,赵学军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带着一股子浓郁的,天津口音的调侃话:“我说……上大学有嘛用?还不如做小买卖呢!我爷爷说了上学是个乐和事儿,乐呵乐呵混几年得了!”

“爸,我来吧!”赵学军提着水果追过去,抢了好几下,赵建国很倔强的拒绝了。“不用,没多重,你没睡好……跟好,别丢了。”赵建国说完,停下脚步,叫赵学军走他前面,他提着行跟后面跟着。

王希着那一提兜红艳艳的苹果笑笑说:“……我进少管所那会,老家那边到处是水田。你现在没去看,那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军军……那是个安装了火箭推行器的都市,有个词汇叫腾飞,而我在腾飞的中心……我会走向最高点,谁也不能挡了我的路!”

闯了祸的王希,自打那天起,神态犹如斗败的公,行为好像挨过揍的土狗。他跟在赵学军身边,话也不说,饭也不爱吃了,厂子里的山楂原料也不去收了,合同也不谈了。谁敢叫他董事长,他也不打哈哈了,也不学着高橘子发名片了,他只是一声不吭的跟着,就像赵学军的影子。

“就知道会这样,你二姨给你们备好了。装车了,大一点的寿字儿的盘子,都是你家的。”

赵学军无法安慰徐步堂,他扭脸看着闵顺不停来回倾斜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呢?”

“叔!回万林不呢?”

“别想了,我不同意。”赵学军后退一步,拒绝的更干脆了。

谭小康一出来,顿时神百倍,重新叫人写了状子,高苹果一条命现在价值五万元,而跟他打官司的那位砖厂老板,那位也是个奇人,人家不开买卖了,专陪着他打官司。高苹果的遗骸被几次三番的送回谭家村,最后一次,谭小康很绝,直接给自己打了一口薄棺材,也抬过去扬言,再动他老婆遗骸那就是再加一条人命官司。这一次,是彻底没人敢动高苹果了。

我这几天,有些咳嗽,嗓子哑哑的。我知道,我着凉了,却不敢说,我害怕麻烦到爸爸妈妈,害怕家里替我担心,给大家惹麻烦。

怎么形容呢,像当初他跟二哥因为那点小钱儿置气,有一段时间,见到他就烦,越看越烦人,烦的恨不得套个麻袋给他丢广场北桥下的臭水沟里。他的名字听都不能听,一听到就想踹死他。可是,一旦触及生死,或者说因亲情得到谅解后,二哥跟自己的关系比跟大哥要亲厚。在家里二哥比大哥,爹妈都要宠着自己个。这人的情感是培养出来的,尤其是亲人,这里面的关系很微妙,也是最不好处理的。

“哥。”赵学军伸出手,回应并搂了一下周瑞。

“对啊,我爸复员费,我妈妈这几年工资都在这里了。我妈这几天还唠叨着借钱来着。”

谭月月没露出任何悲伤的表情,倒是露着一脸解脱了的笑:“家里大大小小的,我妈没了,我爸每天就会告状。他去一趟省里,吃的,用的,那个不是钱。我是个女娃,这眼见的大了,念了高中就不错了。我想去南方打工,跟同乡的的姐姐一起去……对了,这个你拿着,给二姨,就说,我妈对不住她。军军,你没恨大姨吧?你别恨,你大姨都没了,你恨就是你吃亏了。”

以前一辆自行车如果涨价,需要政治局开会讨论才能决定。现在价格改革了,这一年来,报纸,相关报道都在说价格改革了,要跟国际接轨了,什么都要放开了。老百姓不懂得什么是价格改革。这时候也没有网络,以及成千上万的媒体渠道为他们作解释。而且,现在的国民整体接受教育程度都不高。对于报纸上晦涩难懂的解释,说明,他们并不理解。对他们来说,改革放开,物价放开,那就意味着涨价。必须抢购,绝对要抢购……

王希白了他一眼:“滚蛋!”

办法,赵学军借了推子,帮他理了一个大光头。

赵建国是当天下午知道这事儿,有领导甚至请他以亲戚的名义在中间调和。赵建国去了,也很恳切的劝阻了,奈何,这事儿牵连过大,两村无论是村长,村支书都做不了主。于是,高苹果的那口棺材被可怜兮兮的从砖厂又运到了乡政府。大热天的,这一路埋汰的,

赵学军笑眯眯的,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放进干爹碟子里:“我去不去没关系,您要是寂寞了,给我找个干妈呗。”

香港的人是不可能来的,于是出于对粤派文化的崇拜,接近它的广州,认识广州人也成为一种牛逼的现象。脱去黄大衣相当于人格上的奥特曼的变身,这不好笑,新的阶级已经产生,对金钱崇拜畏惧时代,已经开始了。

,我要敬给……”

四、江关县出过一个古墓,赵建国带人连夜把挖掘出的古董运走了。

回到万林后,赵学军,赵学兵开始给王希写信,赵学兵是一月一封,而赵学军是一星期一封。

辈子辛苦工作的老科长,现在每天用平车给人拉烧土,一车才赚五毛钱。

彭娟抬起肿胀的脸,那上面指头印子留下的青紫赫然在目,原本挺好看的样儿完全走形了。

是这样。

转眼,春天过去了,小城不紧不慢的走着自己的步伐。工艺品厂终于还是拆了……高橘子闲在了家里,每个月拿基础工资。闲下来的高橘子,浑身都是刺,看谁都不顺眼,她与老厂的职工每天去工地,拣一些奇怪的东西回家。这些人都对工厂有着特殊的感情,工厂对这个时代的工人来说,是另外一个家。

“您还是……别来了,我是说,过几年再来,我妈气头上呢。”赵学军说。

闵顺在小学有一段时间吃不饱,父母心情不好,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他记得有一天早上上学,看见赵家三兄弟在粮店门口吃油条喝豆浆。那些日子,爸爸住院,魂不守舍的妈妈把一块钱当成十块钱丢给他就走了,闵顺把一块钱花了三天,接下来就开始挨饿。

“昨儿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希抱着赵学军,倒是感觉无所谓,这小子轻飘的,压对他没什么威胁。再说,刚才他得罪他了,他也想找机会和好。就这样他抱着赵学军的腰坐在前面。

老常赞赏的笑笑,这个时代有几个十几岁的孩子,知道外面的世界,愿意去了解文学。赵学军知道已经很了不起了。真的,在这个时代,很了不起。

“那是你,我可没觉得我老。”高橘子有些不服气,她说完继续看那边,她看着老大,老二在草坪上翻跟头,老三唠唠叨叨在那里说:“哥你别撕树皮……哥,你小心折了脖子。哥!都说了,别捡冰糕,脏!哥……”

小孩们互相看看,大喊了一句:“哦!哦!赵学军跟彭娟好喽!赵学军跟彭娟好喽!”

高果林抽泣着扶着两个姐姐,拉起这个,那个跪下,最后索也跪下了:“姐,咱爹那里所有的都在这里了,妈哭晕两次……”

“你怎么给人当妈的,你没看三儿,压不想理他们吗。”

爹那会总是不在家,他每年春节回来一天,初二背着行李就上路,赚了钱,回来给我妈,不许买粮食,不许盖房子,家里的四个娃,都必须去念书。哎……那罪受了不知道多少。后来,解放了,部队上要人,我家的四个孩子,人家连个子都没量,我最小的弟弟年龄都不够,可人家就是都要了。就是因为我们有知识。老赵家,一门四文书,当时那十里八乡谁不羡慕。后来,我哥死在朝鲜。爹才第一次哭,说:不该叫我们念书。不该害了我哥,对外面我们是烈士家属,可是回到家,我们知道,我爸,那是真后悔。他宁愿孩子们是个文盲,跟家种地,也不想孩子们早早的丢了命去。

“我不爱吃丸。”赵学军摇头,为了减少内疚,表情严肃的拒绝。

哎?赵学军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灌到尾巴,表情立刻很失望。大概是看到这孩子很失望,老常连忙取出口袋里的糖逗他:“军军,这个东西多好看啊,它能说明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

“三儿。”

将一切行为,划归为换钱,是赵学军这个未来人的价值观,但是赵家人并不觉得是这样。家里有个小作家,这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甚至,她坐在门口与一众老太太夸耀唠嗑的时候,都会一口一个:我家军军呀,那是小秀才啊,是要做官地啊。

赵学军应了一声,咬着包子,进了自己的小屋。呦,自己的小床搬了位置,屋子里又加了一张床。母亲跪在新木床那边,正在铺新的格子床单,铺完,又拿起一些不知道那里要来的世界地图,翻转了露出洁白的面儿,开始拿着图钉把地图往墙壁上按。

“我爸他们队,挖战壕,在全军拿过大奖。”王希突然冒了一句,赵学军反应了半天才发现这是跟自己说话。他点点头,连忙崇拜的:“哇!”

要说过去这办公室主任,实在是没什么油水的,即便是有,这个时代去刮公家的便宜,那也是耻辱的。政府洗澡堂这边归赵建国管,可赵建国的孩子们洗澡,依旧得花钱,一位一毛钱。少了一分,看澡堂的阿姨也不会叫他们进去。赵家的孩子干净,每星期要洗两次澡,自从赵学军重生,这种潜移默化的卫生习惯早早的就把虱子从孩子们的身上驱赶走了。

赵建国的格跟他的成长有很大关系,生于农村,受的教育属于一般教育,别人经历的他也经历过。他格无趣,别人推一步,他走一步,离开领导他一步都不会走。他不会将一件事情用充满人格魅力的方式叙述出来,在别人热热闹闹的说笑话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社会能量得到那么多趣闻。办公室的工作很有趣,交流是重中之重,说白了,赵建国做办公室主任,完全不合适。这人,除了老实,基本什么都不会。

这是家,这是我的儿子。

得了信的高橘子,当时正在理发馆烫头。她烫的是最流行的冷烫,样式选了电影演员那样式儿的。这才上了一半的卷子,就有单位的人冲进来告诉她,赵小三儿打死人了,那人在医院抢救呢。

赵学军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悄悄的在改变着家里,他知道大哥脾气耿直,没什么太大的特点,就部队那个地方适合他。而且做干部总比一辈子呆在体委强,好歹那地儿,生病了国家全管,一管会是一辈子。至于二哥,关于二哥的发展是赵学兵想不到的,抄课文能抄出个全校成绩第一,全省的文科状元,当然那也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