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半个时辰,那琴声稍顿后,忽地拨弦又起。这次曲调或高或低,或阴阳或顿挫,悠悠琴声间似是一女子行走在长安城下,哀婉凄苦,此曲乃《汉宫秋月》

面前居然是一处很大的山中湖泊,其大小不比一座城池小,湖边还有祠庙。张进来到湖边,下马先进祠庙,祠前立有一碑,碑上篆书:朝那湫。张进这次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来到昔日秦皇、武帝曾亲临陇山脚下祭祀的圣地朝那湫。

食物烧烤间,执金吾张进打开包裹,拿起钱范自顾打量。此物是莽帝新政币制的重中之重,莽帝虽铸币数种,唯有货布最是他的心爱,金错刀一刀平五千也没有让莽帝如此厚爱。

将军稍等,待禀告我家留守将军。军士作揖回话。

张进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张进坚决着回复王莽。

梁二宝忽然感觉头有点大:爷爷,这是哪里来的?这可是千百年来泉家苦苦寻找的好东西呀?我在博物馆看到过唐“开元通宝”的钱范,这新莽钱范世间罕有啊!您是怎么得到的?

宝子哥,老李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个老神仙,有一尺长的白胡子,仙风道骨你知道什么样子吗?梁二宝古意玄虚的介绍他们要见的老李爷爷。

爹爹,你看这位将军是何人?信莫愁冲着执金吾张进问信南子,可是故人?

执金吾张进也迎面向着老人抱拳施礼:执金吾张进见过信老伯,老伯别来无恙?哈哈哈,张将军好啊!你这京官来这荒野之地,委屈将军了,信南子也抱拳回礼。

说话间,信南子和执金吾张进相互哈哈大笑。二人确是熟人,数年前,信南子在长安铸币监铸币时,二人多有来往,每次张进伴驾莽帝去铸币监二人都可见到。

长安铸币监有铸币师数十人,唯有这信南子最得莽帝赏识,信南子所设计雕刻的大布黄千和货布钱范那是莽帝所有铸币里最令莽帝满意的。后因新政币制推行遭到阻拦,各界多有埋怨,莽帝为平息舆论,便将信南子贬至朝那铸币所。虽为贬人,实为换地保护,也是莽帝对信南子信任有加。

三人进得屋子,执金吾张进便先开口。信老伯,某此次出长安,是受莽帝所派,来专找老伯的。

信南子即刻摆手制止执金吾张金,不让他说话。张将军之重任老朽已然知晓,将军不必再说了,老朽定当配合将军行事。

执金吾张金见信南子已然知晓自己的来意,便不便多说。他打开包裹,拿出了货布钱范放在桌子上,信老伯看此物该如何保管才好?如今天下乱世,此物必是各路贼人索要剿灭之物呀!张进说话间,信南子也看着这钱范满眼湿润。

想我信南子铸币一生,无愧苍生,谁料乱世多戕,就连这钱范也成了罪人,老朽心有不甘呢。信南子说着已然泪眼婆娑。

爹爹修要伤怀了,如今之计,可如何是好?信莫愁在边上着急的看着信南子。

信老伯,如今莽帝驾崩,更始将军刘玄已在宛城登基,想必不久就会有人来此追缴此钱范了。执金吾张进说,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着铸币也是一样,更始帝一定会毁了莽帝所有钱范,重新铸币的。

信南子沉思许久。张将军,老朽自有办法保护此钱范,想来那更始帝也需要铸币,该是不会伤害铸币师,老朽雕一赝品交与更始帝便是。此钱范也只好藏于民间了,信南子接着说,张将军今后怕是也回不了长安了,莫如就留在朝那吧,等局势平定了再做打算如何?

感谢信老伯,就依老伯之言,眼下各路诸侯豪强也是不会放过莽帝的旧臣,老伯也要注意安全。执金吾张进和信南子说话的时候,信莫愁再没有搭话,只抱紧了自己的琴。

依照信南子的安排,执金吾张进换上了铸币师的衣服,在铸币师住所住了下来。信莫愁将自己的琴交与父亲后,也拜别了父亲回了朝那县城。

整个白天,铸币所的铸币师门都已认识了张进,晚上张进在自己的房间歇息。

而信南子的房间很晚还在亮着油灯。灯下的桌子旁,信南子手持刻刀在雕刻一块陶范,此范正是货布范。他要在天亮之前再雕刻一部陶制钱范,只有如此才可以保护下执金吾张进带来的钱范。

天亮的时候,执金吾张进被一阵咳嗽声吵醒。穿衣出门,他看到众多铸币师都已陆续起床聚在信南子的房门口,今天他们将作出一件大事,对于他们来说的大事。

执金吾张进也来到了信南子的门口等待。铸币师们均不说话,默默等待。许久,房间传出了话:可以生火融铜了,诸位,今日开炉,请大家各司其职,铸最后一炉新莽货布。信南子说话间,门打开了,他抱着昨夜赶出来的钱范,带领众铸币师朝钱炉走去。

按照铸币规矩,开炉前得先要准备酒水祭奠,今天的祭祀台上,早已摆好了祭品和酒水。众铸币师跟随在信南子后一一跪下,信南子将手中的钱范放在祭台上。

开始念诵开炉祭文后,祭奠供品,最后祭奠酒水。礼毕,众人磕头。

点火,开炉。鼓风扑哧,火焰越烧越旺。信南子拿着钱范开始固定,他忽地有想法,何不将张进所带来的钱范和自己昨夜所刻的钱范对合,铸造合背货布!

信南子也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欣喜不已。这合背钱古已有之,就是大汉时期也是有铸造的,只是这合背钱的铸造需朝廷特许,为朝廷有特许才铸造。信南子想到就想做到,多年的铸币经历告诉他,今日铸造这货布合背必是货布绝唱。

信南子将张进喊到身边,在张进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张进走向自己的房屋,进屋后取出自己带来的钱范包裹重新回到了信南子面前。

信南子快将两具钱范合背,固定。然后又一块布盖起,作为铸币师头人,他做什么其他铸币师是不会过问的,众人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三个时辰后熔炉内的铜水开始翻滚。见浇筑时间已到,信南子大喊一声:取铜水,浇筑!很快,所有的钱范内均开始缓缓倒入铜水,大家都不做声,只顾做事。其实大家都知道此次考开炉后,何时再次开炉都未可知。

信南子根据今日开炉所用铜料、铸币数量一一记录。这也是铸币师头人必须要做的,这些记录要备案,以备朝廷核查。

中午休息吃午饭的时候,信南子留下张进来鼓风添火,让其他铸币师去吃饭。见众人走了,信南子即刻拿起石舀快走向钱炉,他舀了一舀铜水灌入先前准备固定好的合背钱范。如此冷却、倒出钱币、固定钱范浇筑,三次后,三枚毛边合背货布成型了。信南子做完这一切后,将三枚钱币和长安带来的钱范交与张进。

其他铸币师换班的时候,并未现三枚新铸的钱。随着最后一舀铜水用完,今日的开炉结束。

炉火熄灭的时候,铸币师开始倒出钱币,仔细磨边,做铸币的最后一道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