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你二姐前些日子被人挟持,就是在车里不吃不动不喝地困了大半个月才重见生天的。”慕楚缓缓地摇着折扇不咸不淡说着风凉话。

“前些时日在平川劫持清尘宫主,本以为可以借此与夜月宫主好好斡旋一番。不料,却被人先下手一步。”苏子易的蓝眸流转,宛若深海的洋流涌动。

“呵呵,那我叫她什么?季夫人吗?”白月衣冷笑。

“住口!玥儿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叫他哥哥!你是姬家的嫡子,又是二皇子身边的红人,哪里有这么个灰头土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哥哥!”姬夫人虽然也是呵斥儿子,但是口气明显放的十分缓和,隐约还带有些骄傲的炫耀和示威。

慕容凝洋洋得意地扫视了一下地上的猎物,斜睨着马背上的两人。

“是我不知轻重僭越了,未央宫大小姐。”最后的称谓咬得重重的,他转身便抬脚欲走。

今儿这茶的滋味倒是恰如其分。

此言一出,四座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回眸一笑,只见岸上的林城的眼神已是惶恐万分,脸上的血色也渐渐抽离,她便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本宫还一直以为这瑞金河是淡水河呢,今日尝过,才知道原来这么咸啊。”

“我……”见自己因为贪财而私下接镖的事暴露,王镖头心里后悔不已,叫苦不迭。如今更是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慕容汐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样的一个北荒贵族为何会在两国交战的当口出现在永安,并且还绑架未央宫宫主,只怕这其中有着天大的阴谋。

子夜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已是第七日的凌晨。榻上的张七满足地缓缓闭上眼睛,周围皮肤已经溃烂的空洞眼眶里缓缓流出双行泪水,殷红如血,恍若胭脂。

“看来你是不识好歹了。”慕楚也微微蹙了眉头,吩咐慕白,“去花满楼把事情经过说一遍,让依依过来。”

“再怎么生气也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嘛,饿坏了怎么办呢……”慕白执着地碎碎念着。

正在惆怅间的慕容凝恍惚着抬起头来,见他杀伐决断地替她做决定的模样,竟没来由的一阵鼻尖发酸,眼泪差点儿忍不住。

慕容烟率先调侃道:“瞧把姐姐给甜蜜的,终于嫁给姐夫了吧。”

“这小子还挺倔!给我打!”

是啊,嫁给他,一生所愿……

不知是什么厉害的术法催动,霎时束束金光朝他咄咄袭去,而他的周围只是浮现淡淡的银色光影,竟分毫不为所伤,光芒匝蹦的激烈景象恍惚竟如火树银花不夜天般绚烂。

看着慕容汐始终不屑一顾的表情,苏子易突然一改放浪不羁的模样,正色道:

“……”慕楚你给我等着!

“反正我是从来不懂你在想什么……”慕白瘫坐在地,放弃了劝说。

按照炎朝多年来的习俗,无论是风姿卓越还是长相委婉,稍有品第的家主会往往聘请技艺高超的画师,为他们精描肖像,挂在府中正厅,作为一种身份的象征,以期流芳百世。而自慕楚踏入卿暄堂的第一步,就发现整个墙面只挂着一幅简易的写意山水,寥寥几笔,空旷辽远。而府中大大小小的厅堂阁室,同样无一处挂着主人的画像。

白月衣的脸上风云变幻了一阵,最终还是干巴巴地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慕公子客气了。”

“乖,我就在这里陪你,哪儿也不去。”

“唉,别提了!我一路上都走的是穷山恶水,每夜就在废弃的荒庙或者草垛中凑合,如此这般提心吊胆了十来天!”慕白叹了口气,一脸嫌弃地拧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赶忙正色道:“对了,我来找你们之前,在城郊的土地庙里救了未央宫的三宫主!”

隔日这永安城便闹得沸沸扬扬,只因为这柳依依“只见客人中最为勇猛之人,且花钱分文不取”,城中武夫屠夫也跃跃欲试,而富家子弟更是要赚足面子,于是这烟花之地一时间竟然如同个比武场一般热闹非凡。

“不是他们不警惕,这漪罗香无色无味,又是未央宫三宫主给她们下的。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察觉。”

“殿下。”这两个字已尘封太久,将军艰难开口,只觉得唇舌晦涩。

慕容汐的脚步定格在那里。没有转头去看他,半晌从牙缝里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干嘛?”

“在下正是为此而来。”慕楚行了一礼:“在下担心……”

“……”慕容汐气的很想掀桌子,目光如箭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来回巡视。

慕容汐不动声色地尾随着太守,直到他进入了二楼的一间雅间。慕容汐在心里冷笑,原来老狐狸这一下午不是在看戏,不过是在做戏掩人耳目而已,这晚宴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这家伙如此小心谨慎,不知道背地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慕楚自知身受重伤,是个累赘。三小姐不辞而别,慕楚毫无怨言……”慕楚的声音渐渐地染上了苦涩,眼神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好走不送了。”慕容凝重新低头弹筝,清音袅袅沁人心脾,慕楚却变了变脸色,“宫主不信我?”

“你还笑的出来。”慕容凝有些嗔怪地睨了他一眼,“那你肯定也不知道慕青云满门被屠了。”

眼看天色将晚,慕容凝愈发心神不宁,如坐针毡。皇帝看着她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淡淡道:“你啊,罢了。朕准了,你去看他吧。”

“还真是傻。”久到慕容烟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身后的人却幽幽地叹了口气,话里藏着说不出来的意味,“快睡吧,明早我送你下山”。

“别动!”头顶传来警告的声音,这次却比上次暗哑了许多。

慕容烟呆呆地看着怀中身份不明的绝色男子,直到淡绿色的衣袂闪过她的视线。

像是被巨大的悲伤击中的溃不成军,少女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神思恍惚。

“如何能不恨?怎么能去相信?”

“师父……如果可以,你告诉我,为何天命如此?”

“天下芸芸众生何其多,漫天神佛,为何独独容不下我?”

少年抬起头来,眸色透亮,如月高悬,如日初升。

琅琊山人悲悯地看向地下跪着的徒儿,这些年,眼见着他从一个俊逸懵懂的孩童,逐渐成长为如圭如壁的谦谦君子。看着他得到又失去,看着他从痛苦愤怒到波澜不惊,看着他清澈明眸里的阴翳越积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