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三不嫁?说与朕听听。”容和帝啜了一口茶,只当是小女儿家心思,并未当真。

“真的?”慕楚突然一挑嘴角,坏坏地笑了起来。

她却将流着泪的脸庞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肩窝,冰冷的泪水顺着虎啸甲的缝隙缓缓地渗进他的里衣,让格外畏寒将军打了一个激灵。

“乖,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下吧。”慕楚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这里前仰后合笑的止不住,那厢慕楚一脸事不关己的神色,慕白则是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连季卿扬都抱着刀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回想当年的初次齐聚,一切都是那般的偶然与巧合。

“小模样还真是标致,不如玩一玩怎么样!”

影卫统领领命欲走,只听慕容凝又补充道:“再通知宫中影卫密切注意二皇子行踪,特别是和左相的交往。”

沉闷的声音在寂寥的夜里声声回荡,格外刺耳。良久,回声散尽,一切又恢复寂静。慕楚等在门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等待中冻结成冰。

好像没有了那个人,周围了一切都黯淡了。

而今日所听到的郡守谈话可以得出一些线索:有位徐大人指示郡守成功完成了一件事、这位徐大人在冥州还有势力和耳目并且将要在冥州有所行动。

慕容汐暗暗吃了一惊。因为不论炎朝还是北荒,绝大多数人都是黑发黑瞳,慕容烟遗传了母亲的琥珀色瞳孔已经十分稀少,而蓝色的瞳孔更是极为罕见。虽然瞳孔的颜色并不能说明他的身份地位,但是拥有这样的一双蓝眸,想必是件十分醒目的事情。

中州,平川城,赏花楼。

慕容烟方情窦初开,便不幸邂逅被后世誉为“行走的画像”的美少年,让她的审美水平从刚开始就达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也让她的余生都烙上了他的身影。

“那是自然,久闻未央宫三位宫主个个都是绝色,慕楚已经领略过三宫主的娇俏可人、二宫主的风姿卓越,今日得见大宫主,方知……传闻不可尽信啊。”慕楚啧啧了几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才对嘛。”慕容凝轻轻地抱住他,他的怀抱并不温暖,肋骨隐约有些硌人。她却觉得有说不出的安心。

“朕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怪上了锦官卫啊。”皇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朕此番召你前来,便是与这事有关。”

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个转身就在她的身边坐下,吓得她乌拉拉的乱叫:“走开!不要过来啊!你要干什么!?”

他开口,深渊的洞里流转着莫测的光:“你要怎么负责啊,小姑娘?”

这种坚强和镇定显然不符合社会对十五岁的女孩子评判,于是慕容烟特殊魅力展现的结果就是被下一秒钟醒过来的美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反转并按在了身下,直接导致她没来得及吐掉的毒血一口喷在了他的侧脸,让他本来绝色的容颜平添了几分邪魅与诡异。

慕容烟大脑有些短路地想,自己被……被吃豆腐了?怎么办……是推开还是不推?不推是不是太不矜持了?推开好像又有点不礼貌?不推又——脑子当着机,身体却感受到面前的人变得越来越沉,尖削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微微有些疼,紧抱住她腰间的手却慢慢松软,接着男子以泰山压顶般的重量倒在了慕容烟的身上。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未央宫传卷一》

——

“你说什么!!!”

季卿扬反手将手中的茶杯扔出老远,“呯——”一声撞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冷冷地碎成一地的光芒。白月衣和慕楚坐在他的下首,表情不一。

“向未央宫主提亲?!”季卿扬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胸脯剧烈起伏不定。

“我认为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慕楚不急不徐地呷了一口茶,惹得季卿扬怒气更盛。

“我季卿扬是说过唯公子马首是瞻,可不代表我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要公子做主!”季卿扬满脸悲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气得煞白,毫无血色宛如地狱修罗。

卿暄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只余季卿扬低低的怒吼久久回荡。

气氛压抑。

慕楚看向对面端坐的白衣女子,自他步至卿暄堂便见她一言不发地陷在雕花檀木椅里,一动不动如同和椅子浑然一体的木桩。此时从他的角度看去,凌乱的刘海和未绾的长发遮住了她低垂的面容,阴郁地看不到表情。

端详了她良久,慕楚摇摇头站了起来,拈起扇子揖了揖,云淡风轻地开口:“季将军言重了,且容慕某解释一二。”

“季将军,你是个明白人。自知如今这般地位权势,全是倚仗皇恩浩荡。平定北荒之乱,将军功不可没。然将军刚及弱冠之年,仅凭一次战功竟于短短三月之内便官至一品,令多少人为官之人望尘莫及。季将军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季卿扬已不似方才那般激动,缓缓地坐在了堂中主位之上,滚了滚喉结嗓音沉沉地开口:“乃因我身家干净,吾皇愿我为其所用。

“正是!然而皇帝如何信你用你?如今你尚未成家立室,拉拢你的最好方法,就是为你许配一位公主。”

慕楚像是闲话家常般闲闲丢下几句,白月衣的头埋得更低,而季卿扬也变得缄默不语。这些道理,他都是明白的,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而已。他明白,要复仇,就要有所牺牲,有许多的不可抗拒。他知道,从他重新踏上永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彻底拿他最宝贵的去换取如今的境地——他的自由。

“与其等待着皇帝的指婚,不如寻觅对我们最有益的对象。宫内的公主虽好,但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未央宫深得皇室的信赖,是皇室多年的同盟与伙伴。这就是未央宫屹立这么多年仍旧顺风顺水的缘由,更是你为何要娶未央宫主的缘由。”

季卿扬哑口无言。他深知慕楚说的是对的,甚至他也是这样想的。他是无所谓的,家仇国恨,已经背负的太多,他的一叶孤舟在宿命中辗转飘零,早已身不由己。只是,只是,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月衣。他许下的诺,立下的誓,如今都要化为泡影了。他的无奈,也葬送了她的幸福。

“月衣……”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虽然面露不忍,却依旧残忍而缓慢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像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无法被阻止的宿命。

白月衣抬起头,清秀的面庞上泪痕遍布。季卿扬瞥了一眼便别开脸去,怕再多看一眼便会动摇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声音哽咽着,字字句句却清晰而漫漶,如针锥般扎着季卿扬的心。

“月衣,对不起……”

还是对不起,在空荡荡的厅堂里显得那般苍白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