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点食欲也没有。

每一晚都弹,一弹就是大半夜。八岁小孩,没有更好的安慰技巧,他只会弹钢琴,傻气地想到用琴声来安慰他。

“对,事有轻重缓急,我的事对你来说永远是最轻的,我家人的命,怎么比得上你家人?不劳您费心了,就算有事,我的亲人我也会自己处理后事。”

那时,她已经出院在家休养。

那年入冬,民宿有个国外来台自助旅行的客人,偏偏她英文很破,对方说的她十句有九句听不懂,只能靠翻译机勉强撑一下场面。

她努力帮他进补,在有限的时间里替他调理身体,让疲惫的他能好好休息。

“可是……你不是很忙吗?快去睡啦,老是睡眠不足,对身体不好……”虽然很舍不得这通久久才盼到的电话,但是更舍不得他撑着疲倦,牺牲睡眠。

一直到他离开的前一晚,她都还在他房里,陪着他同床共眠。

“嗯,三叔。新闻我看到了,对不起,造成你们那么多困扰。”

“嗯。”她用力点头。“好好看。那你的呢?”

她晕乎乎地任他吻,仰着脸,呆呆回他:“喔,那就好。”

木质地板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会发出声音,她踮着脚尖,穿过回廊,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缓慢、小心。

他听她的,不想太多,生平头一回,真正的放纵,与自我。

他将笔电搁在腿上,只喝了一杯茶,就专注在手边的工作上。

二十岁的大女孩,懵懂、生嫩,她还不懂那是什么,而他知道。

后来,业界几个合作厂商逢年过节送礼,名贵洋酒、雪茄,他毫不痛惜地转手全送了人,被问起——这不是他最爱的牌子吗?难不成喜好换了?

除了情较冷淡以外,他其实不难相处。

带着了然浅笑,悄然退居角落。

他轻抚过门口的木刻招牌,原本,这已在那日被砸毁,他请人按原样修复,只是,太过新颖,还是少了原来的古朴味。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取出钥匙,开门入内。

原本凌乱的大厅,他也差人整理过,砸毁的桌椅已全数换新,看起来,好像一切如旧,却又好像,已经有哪里,再也回不去了。

柜台边,之前来时有一滩血迹,看来触目惊心。这几日脑袋空闲下来,总想着……她那一日,会有多惊慌?多盼望他赶来,支持她?

可他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穿过长廊,进到房里。

这间房,一直都保留着,没再对外开放来客住宿。

有一回婆婆说……丫头想你时,就会去那里睡。

这间房,不只摆放他的私物,也处处都有她留宿的痕迹,看来她睡在这儿的次数还不少。

她走得似乎很仓促,许多东西都没带上。

桌上还放着几本英文会话书刊,那日她说要认真学英文后,就买了书回来,很认真在读,他答应了要教她,先写下一些与客人比较常用到的对话与单字字卡,叫她背完,之后一忙,完全忘了这回事,她也没拿这些事情烦扰过他。

他拉开椅子,桌上还搁着他写的字卡,她每一张都做了记号,显示已熟记。他再补充新的单字与对话运用,放进她的字卡盒里。

随手抽出一本会话书籍摊开,浏览过几页她自学进修的成果,忍不住摇头叹息。

“小笨蛋,你到底是怎么读的?”完全瞎子象。

拿起红笔,在那些对话练习句里,一一订正文法错误之处。

当晚,他在这里留宿。

以往,来到这里总是能一夜舒眠,这一晚,他辗转了大半夜,才疲倦睡去。睡梦中,隐约还听得见她的声音,她问……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

“没有。你怎会这么问?”

“因为……你、就……那个……”

“小姐,先吞避孕药的人,似乎是你。”

“那是因为……我以为……”

“你以为我在玩一夜情。”他替她说出来。“现在确定我没在玩了?”

“确定!那你到底要不要小孩?”

“要。但是再过两年吧。等公司状况更稳定,我们再来计划这件事,我希望能多点时间陪小孩长大,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很孤单。”

“你在说你自己对不对?我觉得,你对家人真的很好,比对自己还好。”

“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最好是。”

“你这口气——似乎是在抱怨?”

“没有、没有啦!你不要压着我……会痒啦……”愉悦的笑语,最后被低浅的喘息所取代,年轻而冲动的身体感官,恣意追求爱欢愉,就在这张床上,无数回火热翻滚、尽情缠绵……

张手,扑了个空,醒来。

寻不着熟悉的柔软温香,双人床上,只余他。

伸掌,揉揉脸,想让自己清醒些,下床冲了个冷水澡,让躁热的身体冷却下来。

他没有过别人,身体对她是忠实的,但,真的这样就够了吗?

夫妻,并不只是这么一回事,在他说着,她也是他的家人,满口“老婆”地喊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他其实,不曾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