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脚椅上的范黄黄,侧转过原是枕着手臂的小脸,一双水眸觑着珍珍。

呜呜呜……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底的那种错愕、荒谬,甚至是想哭的感觉。

在面对一楼的那一面,以几可乱真的假竹叶作为遮帘,让这里能够拥有一个极隐密的空间,在里面的人能够尽情往下偷窥,底下的人却没办法抬眸望进这里面。

不过无所谓,她自知不会打扮,观念守旧,但从来不曾因此自卑或是妄自菲薄,反正她本来就是自愿当只不起眼的小老鼠。

ok,她是不爱受人注目,她是爱穿宽松衣物,她是不做打扮,她也从不保养,习惯以刘海当成挡箭牌,但真的已沦落到了姨字辈的地步了吗?

范黄黄矢口否认,却没敢再多瞧眼神太过锐利的傅巧羚,连平日最爱的咖啡续杯都没敢要,仓卒涤出“美好时光”,说是诊所里有住院小病患要照顾。

“范医生,我……”

男人深深懊悔,黑瞳中满是歉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当诊所里有小动物需要留宿,或是其主人得远行却无人可帮忙照顾时,范黄黄就会留宿在诊所里,因为这些小家伙是不能带回家里的,她的母亲不喜欢。

算了,算了,反正她向来心胸宽大,被笑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没想到她原该引以为傲的取名起源,最后却成了个讽刺。

“够了,别再玩我了。”

是的,别再玩他了,在经历过太多次的被骗经验后,他已经怕了、怯子,连去查证的勇气都快要没有了。

两年前,当他从那叫珍珍的女人口中听到“她”的死讯时,他险些发狂,幸好他或许过傲、或许鲁莽,却还没那么笨,不是被人随便两句便能唬过去的笨蛋,他一言不发的离开“美好时光”,撒大钱找了间征信社做调查。

于是他知道了她怀了他的孩子。

这个笨蛋!亏她还是学医的,更笨的是,为什么她不来找他负责任?

就算他这个浑蛋没留下地址,总还算是个小小知名人士,若真有心想找他绝对不难,所以,这代表着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找他或是告诉他这件事,她果然认定他只是在玩她。

然后他听说了那天在“美好时光”大门外的冲突,难怪那天在餐厅里,所有的人都拿着看负心汉的眼神看他。

最后他查到傅巧羚曾带着她到城里去做最后一次产检,日期是在当年的五月,在那之后,博巧羚就带着她消失了。

他唯一能查到的只有她们的出境纪录,并以此判断她们应该是离开了台湾。

那么她们到底去了哪里呢?

珍珍像个蚌壳似的打死了也不说,一心认定他的出现只会害了黄黄。

但也有可能是傅巧羚连她也没多透露,存心不想让他找着人。

征信社那边给的回答则是姓傅的女人怕是拥有多国护照,而且还故意跑到第三国为两人都换了名字,总之所有的追查至此断了线。

不过,征信社倒是帮他弄到了一张超音波相片。

那是他拥有的第一张与黄黄有关的相片,也是他手上唯一一张能够证明她们母子确确实实存在过的证据。

孩子长得很好,那是个男孩。

小小的四肢已能看得见,可爱的小心脏强劲有力,只是母体过虚,甚至还有些贫血现象,他听说了后很是担心,因为那叫珍珍的女人老爱拿她和什么李凤姐相提并论。

她自己才是剧里的大牛吧,专坏人好事!

找不着人的他只好买了个附有相框的鸡心项炼,仔仔细细地嵌入那张超音波相片,随身佩戴在胸前,以自己胸口的温度煨贴着这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也顺带提醒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他从不曾淡忘过他们母子,无计可施的他只好开始登报。

不仅刊登在台湾的各大报上,也刊登在其它有中国人出没的大小城镇里,内容简单写着——

小猫,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够原谅我?我爱你!一个姓石的笨蛋。

有关于他的苦寻妻儿,他身边的几个好友都知道,也都想尽办法在帮他,因为帮他就等于是在帮自己能够过得好点。

包括脾气最好的Andy在内,每个人都快被他那阴阳怪气,随时可能爆发,活像颗不定时炸弹的坏脾气给吓到或者是给直接害惨了。

拜托快点找出兽医小姐,为他们解除这颗可怕的炸弹吧!

但别以为人多就好办事,这批废物多得是弄错消息的前科纪录。

一下子是有人兴匆匆的说在槟城看见一个女兽医很像黄黄,一下子又有人说在旧金山看见一对在街头乞讨的母子,一下子又是什么纽约发生连环大车祸,驾车的女子音译近似黄黄,后来才知道人家叫做“凰凰”。

但不论线索究竟有几分真实,只要一得知他就会立刻放下手边所有事情赶过去,甚至站在附近的几条街上站岗认人。

他曾经发生过骚扰到了害人去报警的地步,说是有个像疯子的流浪汉,专挑个子矮小的华裔女子骚扰,尤其是那种留着长发,偶尔喜欢卖弄风情,让长发微拂面的年轻女子。

当石梵试图辨认人时,是曾激动到险些将对方的头发给拔光的。

但一次又一次的可能让他飞过去,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破灭,那些失望及挫折堆累到他都怕了,怕得再去承受一次希望幻灭时所要忍受痛彻心扉的苦楚。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谢庞来跟他报讯时,他会出现那种拒绝相信的反应。

见他意兴阑珊,谢庞面色凝重的靠过来,肥油脸上一本正经。

“绝对不是在玩你,但我得先确定你对于‘灰屋三公主’究竟是抱着真心,还是为了得不到而犯贱,或者只是为了想要回你失去的那一枚精子,是以苦苦追寻,如果这又是一个玩心的游戏,那么我可要保护她而不能够——”

谢庞话还没说完,庞大的身躯已被人由领口高高揪举起,离地三尺了。

“我劝你……”石梵目光冰冷,像煞了头被激毛了的恶兽,“该先考虑的是如何保护你自己吧。”别逼他把体内的兽性全都爆发出来。

谢庞挣扎半天才总算拔开对方的手,只见他又怒又惧的跌回地面上,拼命拍着胸口才能重新找回正常的呼吸。

“你这个疯子!你……你若真弄死了我,看你还怎么找出她来。”

“还不快点说!欠揍呀!”石梵握拳威胁他,摆明着绝非恫喝。

“我说真的,你这种霸道任性的烂脾气如果再不稍微改改,就算真能见到范三小姐,也只会再度将她给吓跑得远远的,你……”

“我只数到三,一、二……”

“别催!别催!我说!我说!”

谢庞吓得脸上肥油连同冷汗全混在一起,一边抹脸一边说。

“这次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因为是从她二姐那里得来的。你也知道我跟她二姐范橙橙是小学同学,你说有多巧,那天我到巴黎出差,正好在机场里遇见她,两个人就聊了起来,她说是到欧洲来看妹妹的,我就故作好奇的问她:‘是哪一个妹妹?我记得你有两个妹妹。’

“她没设防地立刻回说是妹妹黄黄,又说她妹妹的儿子有多可爱多可爱,幸好她不知道她妹妹的肚子就是我朋友搞大的,否则以范橙橙那种嫉恶如仇的个性,我恐怕还没办法活着回来告诉你这消息。”

“那你问了她住在哪里吗?”在追问时,石梵听到自己嗓音里难以遮掩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