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蔚儒当然明白他的用意,听说李艳卿现在所弹的琴,正是苏君未生病前亲手做的;今日带她来春宴楼,除了再听听艳卿曾弹给她听的曲子外,也是想让她看看那把琴,希望从这些事情上帮她寻回过去的点滴。

“小姐的手拍到有些红肿,目前她整个人贴在门板上不动了。”

她真是瘦弱得令人可怜啊!凹陷的双颊比一个瘦骨怜峋的乞丐更教人不忍卒睹,紧闭的双睫与感觉不到的呼吸,令人难以察觉她的生气;若不是他要傅蔚儒这些日子以来,想办法喂她一些汤水,她早成了一堆白骨。

她再次自我安慰,不愿去想心中担忧的事,更不想去证实。

他的家世,在汴京城里是家喻户晓,谁不晓得皇上身边的宠妃之一就是乐家女儿——乐贵妃?他的父亲更是朝廷的三省之一——尚书令,位高权大。至于他个人更是文武双全,虽不任官而从商,但这几年南、北经商往来,已成为汴京首富,论名气可一点,也不小于皇帝老爷。

乐静骧无所谓地睨他一眼,“不是我的人,难不成是树谦的人?”

“你别瞎说,他……挑嘴得很。”小棋子唤怒地瞪着齐澍谦回道。

“是吗?我怎么从不知他挑嘴,我以为他——”

“好了,你们两个逗嘴归逗嘴,别把我扯上了。”

齐澍谦倒完四人的茶水,开口喝止两个一碰面就斗个不停的人。“苏君姑娘,过来这儿坐,请用茶。”

苏君见男主人自倒茶水,心里有些诧异。不过从他们走进这个后院花园,便没有瞧见一名仆人在旁伺候。不像在乐府,除非她和他是在书房,否则走到哪儿,一定有奴仆在一旁候着。

“你瞧什么?”

那张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突然贴到她眼前,吓得她脸色一白,又迅速染上红晕,立刻将整张脸埋进乐静骧的胸怀。

从她不愿离开他的行为,乐静骧了解她是怕生,猜想这该是她的本性,原本就是容易羞怯的人。

难怪她最初认定他之后,便不愿让其他人亲近。他该庆幸当初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而不是傅蔚儒,否则他想亲近她,或想打破她的心防,可能要花上更多的时间。

“别欺负她了,她很容易怕生,艳卿也是试了几次才让她愿意单独留在房里聆琴。”

乐静骧搂着她坐下来。

小棋子倒不理会苏君怕生,反正今天是缠定她了,难得有齐澍谦愿意让自己亲近的人,怎可以放过呢?

“你别管我,我自有办法让她陪我玩,你快点去陪齐驴子下棋吧,棋盘我已经摆好在那儿了。”小棋子指着亭子另一旁的小棋桌。

“别心急,静骧今天带她来,就是来给你做伴的,你若不小心把人吓着了,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交朋友。”齐澎谦挪动身子往棋桌走过去。

“过来下盘棋,待会儿我拿他们两人从关口寄来的书信给你瞧瞧。依他们的意思,那幅画和画上碘字是要给皇上贺新年的,你可以依画上的诗词填个好谱,而我……依画设计个新棋阵,这样我们四君子就有给皇上的新春贺礼了。”

乐静骧放开苏君,跟着他挪动,听到他的话颔首赞同,“这倒是不错的主意,听说你最近答应了一件不情之请,真的吗?”

“嗯,我虽是身不由己,倒是拖累你们几个——”

苏君想跟乐静骧过去,一站起身手就被人捉住。

“你别怕我呀!”小棋子拉着苏君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长得很可怕吗?”小棋子做了一个鬼脸,逗笑了苏君,“是呀,我连做鬼脸也很可爱,为什么你这么怕我呢?”

“我……不认识你。”

苏君任小棋子拉到一旁,对她的陌生感,因为她的逗弄而淡然。“你也是个姑娘吗?为什么没有和我一样?”她说出心底的疑惑。

“我……那是因为我听齐驴子说,乐静骧带你出府,都是让你这样穿的啊。所以我想我这么穿才方便和你玩啊!怎么你反而穿得这么正式?”

她拉起苏君的两手,看着整套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感觉。“你穿这样很好看,下回我要齐驴子给我做套跟你一样的衣服,这样我们一起出去玩时,就可以穿一样,说不定别人会以为我们是姐妹呢!”

苏君看她笑得天真,也对她笑了起来。

她很美,甚至比艳卿还美;但她没有艳卿的矫揉做作,全然奠真让她更显得年轻美丽。曾听人说过浑然天成,有如仙子的美人儿,大概就像她一样吧?!

苏君直瞪着小棋子看,好生羡慕小棋子那种率性、天真的年轻感觉,她笑看小棋子说话时生动的表情,思绪停顿了下,蓦然一个想法浮上心头,曾经……她也期望有一个人能有小棋子这种年轻、天真的感觉。

但是谁?谁让她有这种感觉?“听说你会弹琴?”

苏君不知道这里何时摆了一张琴桌和一把琴,更不知道何时被拉到琴桌前。乍见这些摆设,心里一阵惊慌,正想闪开,又被小棋子的话给怔住。

“这琴很讨厌喔,你知道吗?”

“你讨厌琴?为什么?”第一次听到有人同她一样讨厌琴。

“我?不讨厌啊,只是我想学,它却老是发不出好音调,听说你会,你教我好不好?”

她拉着苏君的手撒娇。

“我……我不会,他才会。”苏君指着已埋首下棋的乐静骧。

“他?哼!”

小棋子不屑地从鼻孔喷气,“他很吝啬耶,你知不知道,他每次来我都陪他下一两盘棋,可是他从来没有弹琴给我听过,你听仔细,是从来没有喔!”她贴近苏君的耳畔,很用力地加强语气。

“真的吗?”

苏君一脸惊诧的表情,从她病后逐渐懂得一些世事,第一个弹琴给她听的人就是他。

初时不愿听时,他还强把她绑在床榻上,每天非听一个时辰的琴曲不可。为了不让她把琴当怪物,府里到处都是琴,刚开始她很害怕,只要见着琴就砸,甚至有些琴她还偷偷拿去池子丢。

她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她懂琴,到现在还是不懂,不过在他这些日子的强迫下,她似乎不像以前那般见琴就怕,连讨厌的感觉也淡了许多。

“当然是真的,我猜……他应该不会弹琴。”

“不是,他会弹,我才不会弹。”苏君为他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