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撞,突如其来的委屈好像找到了倚仗。

章烬抱着杂毛儿,不言不语地往家里走,杂毛儿的肚皮软软地贴在章烬手上,大概是它太重了,章烬的手有些抖,于是杂毛儿的身体也跟着一起抖。

有些人家已经吃完了团圆饭,开始放烟花了。章烬出门时,正巧听见“噗”的一声响,火星喷溅着从纸箱里蹿出来,飞到天上炸开了,好几个小孩儿站在台阶上仰着脖子哇哇地叫着。

章烬被这一声叫得不知神佛,耳膜振颤起来,嗡嗡嗡的在耳边响了好一阵。他一口咬在程旷的肩膀上,一边犯毒瘾似的贪婪地吸着程旷头发和身上的气味,一边听他放大的喘息声。后来程旷把声音压住了,浪言浪语都是章烬发出来的。

方鹏不知道桌底下的暗流汹涌,吃饱喝足后,他望了眼窗外白皑皑的大地,像个小老头儿似的感慨了一句:“瑞雪兆丰年啊。”

程奶奶奇怪地问:“俊俊,你抱着什么呀?”

他想起方幼珍在抽屉里放的一条金项链。

然后他走进厨房里,在两个人错愕的目光下,端走了向姝兰刚炒好的一盘菜。

章烬的思路被“裤衩”带歪了,不太光明地压低嗓音说:“……一条裤衩。”

“向钱冲!”皮裘干劲满满。

这时,章烬正巧拎着一桶矿泉水从后门进来,在他身后,程旷也跟着进来了。

矬样暴露无遗了,章烬窝着火,郁闷道:“没留神给电瓶车砸了。”

章昊说:“快了,还有十分钟。”

他当时不明所以,过了很久才知道,程旷之所以这么做,居然是因为某个无聊的下午,他随口编的一句瞎话。

他要程旷最好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还要把李呈祥从程旷的生命里挤出去。

良久,整个屋子里只有笔尖划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翻页的声音,章烬很快就安静了。学霸刷题时格外专注,直到刷完题打算洗澡了,才发现趴在他床上的那位已经睡着了。

“盖个戳听不懂吗!”

炮哥儿打架经验比学霸丰富,不管其他人怎么围攻,摁着黄威一个人揍。石宝吓坏了,忙掏出手机给程旷打电话,但没打通。他不知道,章烬是挑准了时间来找茬的,这个时候学校正在周考,程旷的手机不但关机了,而且压根就不在身上。

一大批非主流黄毛正在靠近!此处应有豌豆射手!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就像一块石头掉进了水里,表面上安静的教室,私底下全都沸腾了。

杂毛儿不但没听,反而低下头,在程旷裤腿上蹭了蹭。

七班同学在这方面格外团结,不管写没写,都跟着喊难。史博文一言不发,他早就写完了,听到周围一圈人都喊难,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这里是七班,也就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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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节是英语课,尽管才刚开学,七班的同学还是笼罩在被听写支配的恐惧里,谭敏没进教室,所有人就开始埋头翻笔记,人人脑门上都顶着“我很认真,别抽我”几个大字。

童佳葵推了推眼镜,猜测道:“不知道……学霸期末考进了年级前三,反正应该不是坏事,大概要单独表扬什么的?”

第34章“炮哥儿,一起阿学霸,上不上?”

程旷愣了愣,她又说:“趁热抓紧吃,瞅这一个个虎狼相儿,等会儿该被抢光了。”

程旷往屋里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就在这时,“耗子”从房间里窜出来,手里抄着一把长脚凳,劈头朝他砸下来。

章烬难得闲在家里打游戏,透过隔音不好的天花板,听到楼上来来回回的动静。二楼门锁咔哒落下时,他手指一抖,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莫名其妙地退出了游戏。

章烬走出门,在院子里抬头看,二楼还是黑的。他想了想,推开铁门,走进了楼梯间。

程旷揣着阴郁的心事塞着耳机躺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噼啪的爆竹声,元旦还是热热闹闹地来了。

说完他就往楼道口走,准备上楼了。谁知走了没两步忽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约莫是酒精惹的祸,傻炮儿下手没轻没重,当时程旷正好走在围墙边,旁边就是章烬家的铁门,这一推就撞到了铁门上。

四中全体师生包括高三年级在内,都已经开始准备元旦的节目了。

程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燕石街的,他带着满腔的心灰和意冷,阴郁地走在去车站的路上,然后不经意地,又一次看到那个疯子。

而信封底下藏着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暧昧的秘密,而是是阴沟里伸出来的手,见不得光,连影子都是脏的。

程有义想得很通透,他不指望自个儿到了吹灯拔蜡的年纪,程旷能突然良心发现守在他身边给他养老送终,棺材本他会自己存。万一命不好,到晚年身体不行,落了个缠绵病榻不能自理,他也盘算好了——真到了那时候,他就买包耗子药吞了。

石宝是他在燕石街的邻居,两个人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学,但石宝天生就不是块读书的材料,中考结束之后,石宝读了个中专学汽修,准备以后接他爸的班,开挖掘机。程旷小时候跟石宝关系还挺好,越长大就越烦他——因为他后来发现石宝这人有个毛病: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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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个字是抽噎着说出来的,说完胡淼就把脸埋在手掌里,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哭声。

“咱们挪个窝?这边一堆碍事的垃圾,别烧着了。”胡淼往旁边看了看,指了一个靠南边的位置,“就那边吧。”

章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透过水面,陡然看见池底上的两枚钢镚,刹那间他明白了什么。把小男孩按回长椅上,章烬转身把月饼从盒子里扒拉出来,扔给小男孩,冲他抬抬下巴,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吃!”

“有啊,”章烬眯起眼睛,“傻狗蠢狗疯狗怂狗土狗……多了去了。”

这个时间,高二的有两个班上体育课,篮球场上为数不多的篮筐已经被占满了。程旷买了瓶饮料站在走廊上喝,目光闲闲地扫过球场,刚好看见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年在篮下轻轻一跃,球脱离掌心,在空中滑过一道帅气的曲线,嗖地掉进了筐里。

章烬搓了搓它的头毛,骂道:“没良心的白眼儿,你敢发疯我抽不死你!”

“不用,我自己会洗。”程旷吃完了,把碗筷都收拾在一起,端到厨房里洗。哗哗的水流声显得厨房尤为寂静,程旷倏忽冒出一个念头:程有义还会回来吗?

程旷同意了。

章烬,名单末尾的名字,排名表上的倒数,处分记录遥遥领先的榜首,典型的坏学生。

胶着的局面持续了半分钟左右,人和狗都不耐烦时,院子里面忽然响起一道男声。

他后来才意识到,王老太那句令他如芒在背的话,也刺进了向姝兰耳朵里。

向姝兰织毛线织到很晚,她放下东西回屋的时候,听见章烬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