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旷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章烬拉了他一把。这一架之后,重新站起来,程旷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似乎真像傻炮儿说的那样“败了火”。

方幼珍吵架有“两大”——嗓门大,脾气大。吵了没几分钟,周围就多了一圈看热闹的,刘大妈是个人精,人少的时候可着劲地骂,怎么歹毒怎么来,眼瞅着人多了,反而收起了强势的姿态,像个真正的弱势群体一样,委屈巴巴地争辩着。

有一天,罗凯不小心把程旷的桌子碰倒了,凯娘娘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通,无意间把“树洞”给掏了。罗凯跟信封上的桃心大眼瞪小眼,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在学霸枯燥无涯的题海中扒拉出这玩意儿。

曹辉一听就笑了,陈锐愣了一会才想明白:“……我靠!炮哥儿你把话收回去!”

程旷脚步一顿,觉得是时候收妖了。然而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作为学渣中的佼佼者,章烬压根没把期中考试放在心上,只要他愿意,每天都是周末。于是在程学霸烧坏了脑子的这一天,两个人稀里糊涂地错过了第一场语文考试。

程旷这回没理他,直接就进教室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中秋假期还没彻底结束,高中生活苦逼而压抑,好不容易放个假,总有些人闲不住爱来事儿,哪怕是咬着节假日的尾巴,也要折腾一把。

章烬拿了准备走,老板却一掌摁住箱子:“没完!钱还没给呐。”

“学霸,疼了就忍着啊,要是嚎了我一准儿笑你。”章烬的手不经意地碰在他腰上,药水还没来得及倒,立刻被程旷拧住了手腕,章烬眉梢一挑,说出了一个高级词汇,“狗咬吕洞宾?”

程旷特别困,不想理他。罗凯当他默认了,一时深有同感,话题从熬夜的危害开始,延伸到痛斥老师没人性,布置的作业何其多何其难。

疼疼疼疼疼!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太大,他也不知道方幼珍有没有听见。

教室顶上的电扇开到了最大档,风把桌上的试卷吹得哗哗响,

程旷看了眼他刚才手指戳着的地方,电话号码上头是章子盖上去的“急开锁”三个大字。这个时候章烬已经下楼了,安静的楼梯间里,灯也熄了。

暑期的尾巴,车站人尤其多,车还未停稳,一伙人就红了眼似的奔过去,堵在狭窄的车门前。程旷挤在人潮中间,被热烘烘的汗臭味推搡着下了车。

星星把灯点起来的那一刻,章烬猛然惊醒,迷迷瞪瞪地说了句脏话:“我操!”

“傻·逼,起来了。”程旷关掉了铃声。

“程旷你是不是找抽!”章烬窝着火,顶着一脑门的怒气,感觉自个儿刚才差点原地飞升。程旷看起来倒挺愉悦,这个丧尽天良的小王八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洗洗睡吧不倒翁。”

说完他就往楼道口走,准备上楼了。谁知走了没两步忽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约莫是酒精惹的祸,傻炮儿下手没轻没重,当时程旷正好走在围墙边,旁边就是章烬家的铁门,这一推就撞到了铁门上。

偏偏铁门没上锁,程旷抵上去时把虚掩的门撞开了,背后空落落的,差点顺着惯性摔倒在地上。章烬捞了他一下,因为用力过猛,反而借着这股蛮劲把程旷压在了墙上,章烬攥着程旷的手腕,弯起眼睛说:“叫声炮哥儿就不抽你。”

程旷面无表情地说:“醒醒吧傻·逼。”

“你他妈……”章烬垂下眼,迎上程旷的视线,脏话才刚开头,忽然忘了词。

章烬的目光从眼睛滑向鼻梁,又顺着学霸的鼻梁往下挪了一点,越过阴影,落在了那双薄红的嘴唇上。

此时此刻他才注意到,原来他们挨得非常近——所谓咫尺,也不过如此了。

他喘着气,发烫的、带着酒味的气息擦过脸颊,喷在程旷耳朵上,只要再移动一寸,某种平衡就会被打破。

而这鬼迷心窍般的一眼,章烬不知被什么引诱了,突然不可遏制地冒出了一个非分的念头。如果说之前那些仅仅只是歪念,那么这一回,得算是邪念了。

我想亲他一口。章烬心情震惊而复杂地想,操!我居然想亲他一口!

这叫什么破事儿?我他妈疯了吗!

他不知道程旷有没有察觉,反正他家的杂毛儿应该是嗅出来了——这倒霉催的蠢物忽然嚎了一嗓子,章烬做贼心虚,活像只怂王八,猛地放开了程旷的手。

随着这声狗叫,屋子里灯亮了,光从窗户里透出来,里头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向姝兰喊了一句:“烬啊,是你回来了吗?”

一切又都光明正大起来了。

程旷说了声“我走了”,章烬再转眼时,人已经出去了。

章烬忽然想起什么,跑到门口,对着楼道喊:“程旷!”

章烬这一嗓门喊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可是直到灯灭了,楼梯间里都一片寂静。听是肯定听到了的,但是程旷为什么不吭声?

坏了。章烬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发现了……

“干嘛?”是程旷的声音。

章烬一抬头,看见程旷站在阳台上,不耐烦地看着他。

妈了个鸡儿,吓老子一跳!

“咳……”章烬被呛了一下,悬着的心好歹是放下了,他冲楼上的程旷笑了一下,说,“新年快乐啊学霸。”

时间刚过十二点,程旷怔了怔,也回了句:“新年快乐,渣渣。”

章烬忍不住笑着说了声“操”,看见程旷也弯起了嘴角。

还好刚才没下嘴。他心有余悸地想。章烬相信,一旦这么干了,学霸立马就能翻脸不认人——这种事儿姓程的小混蛋绝对干得出来。

章烬回去冲了个澡,由于老房子隔音不好,他走进浴室时听见了头顶上传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随后水声响起。

学霸也在洗澡。章烬打开花洒,脑子里不受控制又极其自然地想道。

隔音效果差就是这点不好,破烂的天花板形同虚设,上赶着逼人听墙根。

章烬回想起刚才在院子里,近在咫尺的程旷,还有那一霎来势汹汹的冲动——他想要低下头,顺着心悸的方向往前倾……那种呼吸发颤的感觉,跟着了魔似的。

为什么他对程旷会产生那种荒唐的冲动呢?

为什么偏偏是程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