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人起身致了谢便又回了厨房。

赵元长坐在席塌上笑问:“你与卿弟在聊些什么?”

赵元长顿了一下:“他去作何?”

“皇后说的是,说的是。”

“我想,她却是不敢。”

“话也不能这么说,颂承馆的昭仪夫人便是连太后也要夸上几句的端雅清淡,而陛下总归是要和夫人们交he的。且当是为了大煜,您也得考虑子嗣。”

莫澜站起来迎了上去:“先生客气。”

庚延一对席塌之上的赵元长笑笑,而后又道:“我想看看老夫人,不知可以不可以?”

“我让舍人带你去。”

带了庚延一到老夫人面前的舍人便又退下了。庚延一看着老夫人不怎安详的脸倒是并未觉得多少伤感,只是有些感慨。前些日子还如此精神,此刻竟然说毙就毙了。

庚延一见老夫人双手露在锦被外便一面抬了老妇人的手掀起被子一面道:“入秋了天凉,竟还将老夫人双手凉在被外,真是一群不上心的舍人。”

就在他碰到老夫人捏紧的左手时,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仔细一看似乎是拽了纸一类的东西在手里。庚延一用掰了掰老夫人僵硬的手,才从她手心里抽出一团纸。莫非是老夫人死前再看什么?这般想着,庚延一便摊平了纸。

开头写着孙儿二字,如此看来理应是封书信,那便是写给莫澜的吧。

人之一命,微乎危乎,天可杀之,无敢以言。人可夺之,岂有此理?虽非公愿,大错已成,妄求孙儿莫怪之语,已是有口无脸能言。但求勿恨皇天,勿伤人命。

庚延一看完信后立刻又捏成了一团,他看了看老夫人将信团放入衣袖,捻好锦被便离开了这间房回到大堂。

堂上只有赵元长一人还坐在席塌上品茶,见了庚延一进来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往旁边挪了一下。

庚延一会意走到他身旁坐下:“怎就你一人?”

“除去我,可还有谁愿意这般坐着不动等你?”

庚延一笑道:“有呀,怎会没有。”

赵元长放下茶杯一副兴趣勃然的模样看着庚延一:“噢?那我可得听听是谁。”

“嗯,大脸盘小四官,还有一官张开了那便就要见血。不过它的手掌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赵元长挑起眉头:“若是我没猜错,你口中所说的应该是熊?”

庚延一一脸正经:“正是。”

“你胆敢拿我与熊相提并论。”

“为何不敢?你不过是比笨熊聪敏一点,是呆子。”

赵元长忽然开心笑起来:“呆子与笨熊的不同之处,那便是只有笨熊才呆子呆子的叫。”

庚延一不笑不语,只是看着赵元长。

赵元长轻轻拍拍他的脸颊拉着他一齐站起来,笑道:“小笨熊走吧,呆子带你回家了。”

庚延一瞥了赵元长一眼:“呆子。”

老夫人本该七日后出殡入土,但莫澜却向赵元长请了一月的假带着老夫人的尸回中敬与莫为集合葬一起,生同床死同穴。

入秋又深了些,叶片儿却不见黄,只是比往日绿得更暗了。天明的时辰迟了片刻,但却不易察觉。大臣们夫人们宫人们都在袍子里添了里衣。庚延一还是习惯在赵元长早朝时去襄门看册子,将近午时又顺着汰水绕着从竹林走回来。这些日子似乎婕妤变得不爱出门了,只是每日给太后问安在永安宫呆上一会儿便就回了她的颂承馆,偶尔起了看书册的兴致才去襄门转转。

赵元长回泰祥宫之时,庚延一也刚好回来,手里拿着的不是书册却是一片竹叶儿。用过午膳酒足饭饱,赵元长便命黄门将比旸殿里的奏折都抱了来。

他随手拿了一本奏折翻开瞄了一眼便递给庚延一,道:“你看看。”

庚延一戏谑笑了道:“怎么,皇帝陛下这是要将江山拱手让人,连奏折都不看了?”

“我看过了,想让你也看看。”

庚延一翻开阅了一遍,道:“如今是该立新皇后了。你心中可已有人选?”

“有是有,就是不知他是否愿意。”赵元长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庚延一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他淡淡定定放下奏折起身本打算回定瀛殿,可他刚跨了一步脚还没落地,赵元长便拽了他到怀里。

他摸着庚延一泛红的脸故意问道:“你怎脸红了起来?”

被赵元长这么一说,庚延一的脸更加红了:“天太热。”

庚延一只挣扎了一下,那团信纸便从他衣袖中掉出来,滚到赵元长手边上。赵元长刚要去捡,却被庚延一抢了一步捡起来拽紧在手里。

赵元长皱皱眉:“这是何物?”

“不要的东西。”

“既然不要为何还带着?”

“不想扔了,只好带着。”

赵元长放开庚延一站起身:“我想四处走走,一道去?”

“我有些困,便不去了。”

“也好,我晚些回来。”

看着赵元长出了殿门,庚延一不禁笑起来也起身回了定瀛殿,命宫人拿来火折子。他摊平信忍不住又看了一遍,这才划染火折子点了灯。灯燃了,他将书信一角伸进火里,刚一碰上,信纸也燃了。庚延一皱了皱眉,立刻吹了灯将信纸扔到地上用脚踩猛几下。火倒是灭了,可惜信也烧去一半。

他弯下腰捡起半截信自嘲笑笑:“庚延一啊庚延一,你何时变得这般心慈了。”

赵元长只带了黄门便去了赵元卿的寝宫。按理说,妖怪一事已弄明白,他理应回远舜,只是他舍不得走,这一走到他再来时,就不知可否还能再见到庚延一。赵元长进了行迎殿,赵元卿便迎上去行了礼。

赵元长坐上席塌道:“卿弟在这宫中住的可还习惯?”

“多谢皇兄关心,这皇宫我也住了十多年自然习惯。”

“那便好,不如卿弟再多住些时日,过了除夕再回。你我也是许久未一起过过除夕了。”

赵元卿心中自然是欢喜:“是。”

兄弟二人又闲聊许久,赵元长便留在行迎殿用晚膳。赵元卿设了小宴,席间美酒佳人都是褚韩这些日子寻到的。舞姬殿上轻舞,个个婀娜惊艳,眼神投向赵元长时更是一脸的甜腻媚笑。赵元长迎上她们的目光轻笑,惹得舞姬们双颊烧得灼热,也笑得更加甜腻。她们都期盼着自己能被赵元长看上,能一步升天飞黄腾达,赵元长的目光在谁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谁就觉得自己勾住了赵元长的魂。她们不求做个皇后昭仪,只希望能做这位俊美帝王的一生宠妃。

赵元长喝口酒暗叹,却也对那些朝他笑得甜腻的女子回了温柔的一记笑。小宴散后一个舞姬都没被赵元长挑中,她们在屋子里空空等了一夜,赵元长早已回了泰祥宫,她们甜腻的脸他一张都没记住。

庚延一吃了些简单的饭菜,便一直在定瀛殿中倚着案桌闭目假寐。赵元长回来在大殿上不见他便直径来了定瀛殿,走近庚延一面前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