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心中闷闷的,像是堵了什么似的,沈瑜林微微皱眉。

陈延青握住她的手,极认真道:“若在京里过不下去了,我就带你回边城,那里没有人比我大。”

看来王爷是想隐去此事不提了,这样最好不过。

一向淳朴的陈延青却是连眉头也未皱一下,边城人命不值钱,一不慎被主子生生打死的奴才不在少数,开始他还会怜悯些,看多了便是麻木,如今还觉沈瑜林太心软。

良久,贾元春哼了一声,道:“起罢,去抄五百遍闺训,明日交给抱琴。”

季应泽一双桃花眼轻眨,“得状元郎夸赞,在下心中欢喜的很。”

看来是了,沈瑜林略点了点头。

巡察官一眼略过卷面,只觉那字大气沉稳,隐而藏锋,旋即笑道:“这是自然。”

姬元亦眉梢一扬,朝姬谦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姬谦面无表地伸手,在他鼓鼓的童子髻上揉了揉,对沈瑜林道:“而且,元亦很乖。”

姬谦道:“父皇是非,少说为妙。”

护卫领笑道:“抱琴姑娘怕是欢喜地过了头罢?寻常百姓家也没这庶母的说法啊”

也罢,好在他筹谋良久,秋起轩里还有他为她初时相中的齐笑之。

沈瑜林忍不住道,“他一介绔纨,怎会料到瑜林存心算计?”

想来是判这案子的官员想拿王子腾一个人,故意留的破绽。

姬宸歆失笑,“你这狡猾的小东西,怕朕吃了你的陈大将军不成?”

莫说这错两家都有份,便是他自个儿撞上的,也决没有在宫门口拿他的道理!

沈瑜林沙哑着声音笑道:“师父莫忧许是徒儿该议亲了。”

贾宝玉表示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蜷在地上哀哀叫唤着,追过来的茗烟几人也被三下两下打得爬不起身,茗烟躺在地上,刚骂了半句就被那大汉一脚踹在肚子上,头一歪,却是吐出一口血来。

然而在他构想又推翻了无数可能性时,却被带至一处白雾迷离的四方池塘前,微有疑惑,却见那鬼差恭恭敬敬朝他一拜,转瞬隐了身形。

果然那黑影立时便停了下来,身侧呼吸声微重,沈瑜林低喝道:“退后!”

锦绣从食盒中取出两碟清炒小菜,一盘软面小点心,一碗白米饭,还有一盅香浓的鸡汤。

不待卫若兰接话,他又道:“瑜林体寒,只爱饮些烈酒,虽醉得快,却是酣畅淋漓。”

侍书咬了咬唇,她自小便一心一意地跟在三小姐身边,如今姑爷好心脱了她奴籍,她却不知日子如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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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林有幸得见青史上有名的七煞凶星之势,被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苏明音轻咳一声,道:“你正经些,我是真想从军的。”

后来呢?他弄死三位庶兄,绝了他们子嗣,卖合谋害死他母亲的姨娘婢妾进最下等的青楼,把父亲生生气死了。

沈襄放下筷子,看向他。

贾政父子倒是一样的惶然,坐得惊心,等得忧心。

陈延玉脸色难看得很,闻冷笑,“跟了你便好过了?”

可她自甘做妾,大抵也是图一份荣华富贵,他虽自信日后必重踏青云,但她能忍受几年清贫日子么?

姬谦无奈地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瑜林去吧,船上不比京中闷热,你底子虚,夜间少用些冰。”

沈瑜林低头应了,只觉得心中酸酸涩涩的。

夜间确是凉爽,躺在舒适的寒竹席上,他却是一夜难成眠。

次日晨起时,沈瑜林头有些昏沉,因船上不便,他也没唤人,谁知到了午间,竟连床也下不成了。

前世沈瑜林是江南世族出身,会走路起便会坐船,哪里想到竟会晕船,他昨日还笑冯绍钦小题大作来着。

这回他只带了锦绣并师父赐下的满廷,满廷去熬药,锦绣则在外间侯着。

倒有些,空落落的。

敲门声轻响,因着煎药的时辰未到,沈瑜林只道是锦绣,也未睁眼,淡淡吩咐:“去寻本书来念给我听。”

来人微怔,还是从他桌上取了本书,坐在床沿。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沈瑜林一惊,睁开眼,果然是姬谦。

“王爷”他正欲起身却被姬谦又按了回去。

“不是该叫我表字么?”姬谦道。

沈瑜林此刻正难受着,乖乖躺了回去,没有心思再分辩什么,轻声唤了一句:“沐琦”

话里不知怎的,竟带了点撒娇抱怨的尾音,姬谦弯了弯黑眸,道:“好了,不闹你,我念书给你听,可好?”

沈瑜林揉了揉额角,应了一声。

低沉悦耳的念书声再次响起,却换做了一本剪袖集。

“昨夜见君信,不觉泪已湿,忆初时,君年少,吾轻狂,始知衷却已迟。长恨此身非君物,却话剪袖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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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五六日,刚靠岸,便见码头边黑压压一片官员静候着。

因这回姬谦是带了五万精兵的,足可见京中对此事的重视,这些官员自不敢慢待。

沈瑜林跟在姬谦身后,瞥见这些官员恭谨神色,心中不由一哂,天下官员,江南最贪,这一个个看着忠心耿耿,却不知内里是何货色?

姬谦令传旨太监宣了皇谕,方对人群扫了一眼,淡淡道:“这些日子本王暂居螭阳行宫,诸位,闲事莫扰。”

见他拂袖欲离,两江巡抚陈章忙道:“晚间臣等为王爷在鹤归楼办了洗尘宴,不知王爷能否赏光?”

姬谦不语,面色微冷。

这些官员俱是人精中的人精,见姬谦不悦,正欲打个圆场,忽听一道少年声音道:“王爷,听闻江南最是个金粉繁华之地,瑜林倒想见识见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