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要忙军队的事情,这忙我帮不了。”杨雨辰站了起来,“我告诉你,战争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没时间管这些闲事。”

两个人讨论来讨论去没有结果,都有些郁闷。忽然,乜湦一拍脑袋,“我怎么这么蠢,你不能当厨子我可以请人嘛。前面饭店后边客房,我雇个伙计跑堂雇个厨子管做饭,你管账,这不就齐了吗?”

他要这样的生活,可这生活里缺了最重要的存在。到底缺了什么?江城浑浑噩噩的寻找,找不到也想不起。

杨雨辰猛地推开车门,几步就走到江城的面前。“你肯来,太好了。快,跟我上车。”他以为江城终于受不住诱惑,肯跟他一起去平车戏院看戏,心里格外高兴。

“就你的警卫营,我不信穷棒子能斗得过你的精兵。”不得不说,韩思国很有眼光。杨雨辰的警卫营是他们这支部队精华中的精华,绝对的以一当十。当年他看陆同远和江城训出那三百个精英,几乎个个都是双手打枪,有武术底子冷兵器用得仿若自己的手臂,车技马术都不差,其中甚至还有人会操纵大炮。那些粗豪的汉子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这警卫营就是仿照那些人练出来的。当初韩老太爷认准了要他来帮韩思国,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这个警卫营。

江城脸上一片冰寒,手里的金条一甩都砸在一边的办公桌上,哗啦一声砸碎了桌面上一只茶杯。虽然几年没用枪,但他出枪的速度还是不算慢:“杨雨辰你混蛋!你想要钱我给,但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要你偿命!”

“哎……”江城也不劝了,把脚往茶几上一摆,转移了话题。“我觉得小腿很酸,你给我捏捏好不好?”他知道这仗一定会打起来,不过乜湦既然不舍得那就不卖吧,反正就算这些都丢了他们也还有本钱能再次来过,没什么好怕的,由他去吧。

房间里的柜子开着,江城显然走得太急,只拿了两件平时常穿的衣服,厚一点的棉衣一件都没动。乜湦随手扯了包袱皮,把江城和他的棉衣厚外套都包了进去。随后跑进房间的小泯看到乜湦的动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你又不要我了吗?爹死的时候你就扔下我一次了,这回你不能再不要我了。”

“想!”高兴的小孩子蹦了起来,满院子撒欢,表现他对江城提议的无比赞同。

江城不接话,把那一点点酒一口喝掉,然后拿起酒壶就倒了大半碗。他的酒量是早些年在通辽时喝出来的,那里白俄人多,他跟着陆同远常常和伏特加,喝来喝去,一瓶伏特加最多灌他个半醉。离开通辽以后,烦心的事情渐渐多起来,他却没有了借酒消愁的机会,等待报仇的那两年更是滴酒不沾,唯恐喝醉坏事。隔了这么久再沾酒,他只觉得从嗓子到心热辣辣的,不知为何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个人会不会呢?

把土匪夏三埋进雪堆,乜湦也歇过乏,再把江城抱起来,“我们往哪藏?”他已经看出来了,江城是个有主意的人,现在想要躲过土匪只能靠江城来出主意。

江城前后看看,白茫茫一片,天地都被这风雪混淆成了一炉。他始终一人一马,忽然多了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跟着他,倒有些不离不弃的意味了。他看看眼前的男人,他带着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忽然就使他想起了杨雨辰。那个被他亲手埋葬的爱人也常常看着他笑,而他每次一靠近他,他就能感受到绝不属于这个乱世的温暖。

聪明的马儿喷着响鼻点头,江城无奈只好放它去啃路边的枯草。这匹好马跟着他也真吃了不少苦,连口好草料都吃不上,更别提马匹最喜欢的黑豆燕麦了。

“别走!别、别走……”崔旭的叫喊里带了哭腔,可却感觉到有人在轻拍他的脸颊。“江城?江城,你做噩梦了吗?醒醒,快醒醒。”

喝醉了的崔旭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挂在杨浱脖子上傻笑:“那东西我可没玩过……”

崔旭还没回答,没关的房门处一个娇嫩的女声回答:“骑马带我一个。”

杨浱笑得柔和,“你要不要听我讲讲过去?”

崔旭再次拥有感觉的时候最先感到的是头上的钝痛,但是他依旧很庆幸不是那种饥饿到极限后身体已经从内到外被掏空了的虚弱,不是全身水肿后连动动手指都有水波在皮肤内荡漾的诡异感觉。仅仅只是头有些疼,比那些感觉强上太多了。

“进去喝杯茶吧,休息一会儿早点回去。外面乱得很,有人打着杀东瀛人的旗号抢劫杀人,小心有人把你当了目标。”他引着江城往里走,后边的那些尾巴全都长出了一口气。他们跟着江城这一路走走停停,最怕的就是四少爷趁着他们不注意逃走,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要往军队里钻,真是让人放心不少。

杨雨辰引着江城进了办公室,而那一堆尾巴都没让进来。他给江城倒了杯热茶,含笑问道:“等得着急了?以前我总以为你……”说到以前,杨雨辰猛的停住了,他和江城的以前是不能再被提起了。

江城看着他眼中的血丝,那对眸子疲劳得毫无一丝神采。“东瀛军队还有多远?你会留下还是撤走?”

杨雨辰坐到他对面,疲倦得揉揉眉头。“那些东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兵力不够,一直在调兵,暂时还没有打过来的意思。”他知道,东瀛人已经在南安东边集结了十几万人,可却依旧没有进攻,似乎还在等待更多的军队。“上一次老太爷希望思民不要留守南安,可是思民已经打定主意留下来了,我当然也不会走。”

“十二月,我记得是十二月。你要小心。”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他记得参战的东瀛人超过二十万,看来离决战的日子不远了。

“你放心,我给你准备了车,只要韩家一乱,你的机会就到了。”杨雨辰从怀里掏出两张纸,“这是两张机票,你们出了南安就一路向西往山城机场,我想这里要陷在战乱中很久,你还是干脆离开这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卡文卡得好严重。

而且,为什么一到休息日我就卡文呢?

☆、57

江城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杨雨辰不停从参谋或是副官手里接过文件来批阅,此时与记忆中的景象太过相似,仿佛很多年前他们还在奉天的时候,仿佛下一刻陆同远就会破门而入,粗豪的对他们大吼:“今儿晌午老子请你们喝酒!”

少年时的美好时光太短,可留下来的记忆却浓郁得无法化开,隽永而绵长。江城端着那杯茶,透过长长的岁月,看着往日的杨雨辰站在今日的他面前,心里涌起一波一波的涟漪。

杨雨辰翻着文件还有前方传回来的情报,忽然就发现了其间夹着的纸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他们真的想逼得他把这些条子交给韩思国吗?

盯着杨雨辰的江城当然不会忽略他脸上一瞬间的僵硬,“怎么了?是前边开战了吗?”

“不是。”杨雨辰也不打算隐瞒江城,他招招手示意江城进前来,把纸条展示给他看:“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为了撤离平城时留给他们的几车弹药,最近一直在骚扰我。你说,我是该去还是该引韩思国去?”

江城对这纸条十分熟悉,联系韩兆鹏的脸色,他终于想通了。一把抓过纸条用桌子上的火柴点燃,他才小声说:“千万不要去,这是陷阱。”

“陷阱?”杨雨辰不太明白,他笑了:“难道他们想绑架我?为我设陷阱不值得吧。”

江城却完全笑不出来,韩兆鹏太歹毒,这是想把杨雨辰往死路上送。“这不是那些人送来的,这是韩家给你做的圈套,就等着你跳进去。”江城细细把几天来看到的情形说出来,“还好你没去。你要是去了,我想,韩思国的人就会马上出现,以通匪为由把你抓起来,甚至就地枪毙。以前韩家利用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现在韩兆鹏不想用你了,想换个傀儡,所以才打算用这种法子除掉你。”

杨雨辰沉思半晌才淡淡的说道:“我猜他是想用你来换我,然后让你和思民带着军队随政府撤离。”他哈哈一笑:“他以为韩思民是被我影响才坚持要留在南安,可他猜错了,韩思民才是真正的坚守派,他绝对会坚持死战不退到最后一人。韩家这些人,个个心机深重,甚至把害人当做习惯,可只有这个韩思民还算得上是个人。”

“你很欣赏他?”

杨雨辰点头:“韩家人里,以前我只认他一个。现在还要再加你一个。”

“我不是韩家人。”江城柔和的神情掩不住眼底的凌厉。

“你就像一把隐藏了锋芒的刀,不到不得已绝不露出刀锋。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在奉天时如此,如今也是如此。”杨雨辰从没对江城说过这些:“我之前还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韩家人,现在看来,血缘真的很神奇。你真的是韩思安,对吗?”

江城极为认真的盯了杨雨辰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在杨雨辰看来,江城一向是清清淡淡的,不论笑容还是言辞,现在这样大笑几乎是从未有过的。笑够了,江城才又恢复了他以往的样子,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说:“我从不知道韩家。即使这个身体是韩思安,这里……”他很郑重的指指头,“这里是属于江城的,我只承认我是江城。”

杨雨辰不懂江城的意思,他问出了韩思国一直以来的疑问:“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吗?他们说你被人绑走时已经八岁,照理说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应该什么都不记得。”

“你觉得死人会记得过去吗?”江城在很多年前就想告诉杨雨辰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国家,可总是说不出口,现在是个合适的时机吗?

可惜,杨雨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按照他的理解,江城把属于韩思安的童年尽数当做了前生,所以才会说韩思安是个死人。看来江城是坚持要和韩家划清界限了。

“给我两把枪。”江城对着杨雨辰摊开手掌,“李震群把我那两把都搜去了,你再给我弄两把吧。”

那天回到韩宅后,江城对韩兆鹏交代白天的去向:“本想三哥,可他太忙,我没见着。”至于韩兆鹏相信与否,江城并不关心。他知道不管什么地方都有韩兆鹏的耳目,他和杨雨辰见面根本不是秘密,越解释越会引起怀疑。

韩兆鹏什么都没问,可随后几天无论做什么都把江城带在身边却说明了问题,纸条也再没有出现过,可见他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不过,即使韩兆鹏可以未卜先知也没大用处了,他所依仗的政府已是势危如累卵,他要守护的韩家也很难保全。

杨雨辰知道江城用惯了勃朗宁,他花两天时间又弄了一对回来,和当初帅府里那两把分毫不差。他装作回韩宅看思婷和儿子的样子带了枪回来,还没等遇到江城,就被韩思国堵在了偏厅里。

“听说你和思民打算死守南安?”韩思国脸上带着几乎可以称之为和善的笑容发问,让杨雨辰都有些诧异了。他进入韩家后大多数时间都陪着这个大舅子,只见过他奸笑阴笑假笑。

“我们都是军人,自然要誓死卫国。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