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就往双瑞头上一敲,“没事发什么疯,赔我的鱼!”

宋珩得了这坛子宝贝,冲灵芝“切”了声,“你看吧,我就说忒小气。”

潘成点头,燕帝笑出声,“你说这孩子是故意的还是碰巧?昨夜沈度什么时候回来的?十三还没走吧?”

宋宜迟疑了一瞬,如实答了,但只说十三皇子离去后,她也和沈度分道扬镳,后来她自己失足落水,误打误撞入了含元殿。

贵妃见有外臣在,向燕帝告了退。燕帝这才召他落座,潘成忙为他奉了杯酒,宋嘉平双手接过,谢了恩,宽慰道:“陛下节哀。”

沈度问:“你抖什么?”

她却不管他接不接话,自个儿絮叨了起来:“但他从前对我,其实挺好的,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稀罕物都捧到我跟前来。不过我以前怎么也不肯给他半点好脸色,他又是帝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旁人哪敢给他这样的委屈受?”她顿了顿,“受了好些年的冷脸,他如今根基慢慢稳了,心思也渐渐变了,表面上巴巴地跑来劝我去给他做侧妃,实则巴不得我哪天跌进泥里,好让他捡回去为奴为婢呢。”

刘盈跳下地,拍了拍手,“可说好了啊,我去帮你办完这桩坏事,你可别生我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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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珏本在不远处招呼别的客人,一回头撞见这情形,知是他这妹子又惹恼了这位,递了她一记眼刀,宋宜冲他摊摊手示意爱莫能助,宋珏拿她无法,摇了摇头,亲自上前引了刘昶离开。

沈度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身前一步之外,他垂眼看她,忽地伸手将她发间那朵素花取了下来,“宋宜,我记得你上次告诉过我,不敢再犯。”

贵妃进殿,向燕帝见过礼,见着地上的折子,弯腰将它捡了起来,顺带觑了一眼,将折子关上,双手捧回案上。

末了,又补了一句:“但她还不至于蠢到这地步。况且,我提前告诫过她,宋珏已在刑部。”

“去年你要辞官,朕便让你辞了,你若回乡好生颐养天年也罢,可你都走了,这朝中一个个地都还盯着你不放。”燕帝目光落在宋嘉平手上,虎口厚茧,是曾弯弓射雕的名将之手,“今年啊,朕想着,太子年纪虽不轻了,但手下却没个能用的武将,便想替他把削藩这事了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微臣自有办法,殿下不必忧心。”

宋珩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便撞进刘盈的视线。

“是。”狱卒没多想,随口答,“中郎将亲去刑部提的人,又亲自审了半宿,听说这县主也是个倔脾气,软硬不吃,惹得中郎将动了粗。”

宋宜闭了嘴,不再应他的话,周谨知她方才心内有松动,便想着法地要逼她先松这个口。宋家男儿虽瞧着不成大器,但连审了三日,个个酷刑之下却都嘴硬得不行,独独女人心软,他这才想了这个法子。上头只给了他五日时间,撬不开宋家的嘴,他无法交差。

刘盈冷哼了声,颇有些不屑,“都说御史大人明察秋毫,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今看来,却也不过是个和稀泥的高手罢了。”

“宋宜斗胆,敢问大人一句,大人到底是希望看到宋家就此万劫不复,还是希望看到宋家全身而退?”

管事在一边添柴,听到这话也叹了口气:“县主您别怪老奴多嘴,但这位沈大人想来定不是什么善茬,做事也不留情面,县主您同他走太近,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可别叫人给您做了局。”

沈度会意,亦应了声:“来提醒一下县主,勿要误了时辰。”

“就你这身子能发烧?”宋宜抬了把椅子坐在榻前,“那爹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了。”

宋嘉平瞧她在炭火前坐定了,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暖。”

焉城的雪同帝京亦有不同,大片大片似鹅毛般纷纷落下,落到人身上竟然还能短暂地停留片刻。沈度甫一踏入沁园,便见着几片雪花零星飘落到宋宜的发髻上,像极了振翅欲飞却有心无力的蝶。

宋宜应下:“我知道了,爹爹放心,我阿弟。”

宋宜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那股子寒意却没有随着她的醒转而消退,反而从门窗的缝隙里渗进这暖阁,惹得她遍体生凉。

沈度将她身子拉正了,“好好走路,别又崴脚。”

他将她手握进掌心,沉默地往前走,下山的山道崎岖,两人走得慢,走到上来时那棵古木边时,他终于开口:“入京路上……”

她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不待他问完,已轻声开了口:“那锅羊肉汤啊。我一开始看见是你来宣旨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但我就是固执地认为你应该不一样,各种无理取闹各种咄咄逼人。”她轻轻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这么失态,若我娘还在,怕是会恨不得没我这个女儿。但你脸实在太臭了,半点不近人情,我都在想是不是当真是我和小六看走了眼。”

她轻声道:“可是后来天寒汤暖,我那时觉得你好像也没这么烦。”

她笑出声来,轻快地问:“你呢?我那时候那么凶,处处拿身份压你一头,不过也没占到上风就是了,毕竟是高高在上铁面无私的御史大人。”

沈度在心里过了几遭,他真正留意到她是因为那块玉,尔后一路多花了几分心思在她身上。但他本是个凉薄人,那日在晋王兵马前,她挡在他身前时,他才算真正认识了一遭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瘦弱女子。

至于北衙那晚,他算是鬼迷心窍,不知怎地就是想要她。听到她说要找刘昶的时候,他克制不住地动了怒,他这才知道,心底对她,早就起了别的心思。毕竟,当日刘昶为博她一笑,还特地来国子监重金求过诗,当时他也在场。

心里千回百转,他却只是戏谑道,“你同那些高门贵女实在是不太一样,别人温婉文静,你啊,看起来也还算文静,静若处子,动起来呢,”他轻声笑了笑,“有理没理也半点不肯饶人,当真是刁蛮得紧。”

宋宜脸色一僵,有些怪难为情地道:“我那时犯蠢,对不起啊。”

沈度只是笑,也不说话,像是故意要看她难堪,她有些恼羞成怒,生硬地岔开话题:“还没问你上次我爹同你说什么呢,他能同意么?我差点以为他要叫人直接将你扔出去。”

沈度笑出声,“他说,你个小小御史,也敢来高攀我女儿。”

宋宜仰头看了眼天际,吸了吸鼻子,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话:“对不起啊。”

他本来同她开个玩笑,以为她的反应定是他们中间又来一座大山,真难,可她却说:“我爹不该对你说这种话的,对不起啊。”

她声音很柔和,柔到似乎又要睡着一般,他忽地觉得不该同她开这般玩笑,于是正色道:“你爹疼你,你要怎样,都必然是随你的。当年是圣上开了金口,他也没有办法,摊上这么个不成器的,他这几年心里也不定多心疼你呢,如今总要依你的心意,别担心。”

“真的么?”宋宜有些迟疑,“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说话,我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玩笑了。”

沈度将她搂进怀里,“这事总不会骗你,安心等着便是。”

宋宜见着他系在路边的马,低低“嗯”了声,心血来潮道:“沈度,你再请我一顿羊肉汤吧。”

沈度一哽,“都夏天了,哪里去找?”

“不管。”宋宜伸手去摸马背,马同她不熟,马尾一甩,差点扇上她的脸,宋宜受惊,猛地往后一退,沈度边笑边揽过她的腰,她瞪他一眼,“还笑。”

沈度憋着笑将她带上马,优哉游哉地回了城,却并不进皇城,只在外城慢悠悠地转悠,一处一处地寻,寻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找着一家卖暖锅的小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暮春初夏时分,愿意吃这玩意儿的人实在少得可怜,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他俩随意选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店家打量他俩服制,知非富即贵,殷勤地忙上忙下,宋宜却亲自接过勺来,替沈度盛了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