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抬起头来瞧那水面如冷月一般不断支离破碎,又不断聚在一起的亮光,一边自由自在的向前游动着。

“太好了,他要是知道,他要是活着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坐在二楼他所说的棕色椅子上,这是个相当吵闹的场所,但并不像市井小民日常琐碎的吵嘴闲聊的喧沸。而是一种被什么金黄色装点而来的一种梦境一般的如痴如醉的喧沸。

在我的内心世界,我仅仅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司机,我全身上下都浇灌着黑色,与这辆雨中的黑色轿车正好搭配的相得益彰,像好兄弟一样,我的人生没有其他任何追求,假如有那么一点点的话,那一定也是从前现在的我根本记不起来的那个未知的我的记忆里面琐碎的一些冲动。

我仅仅是在0、5秒的时间里那么一想,随后便忘得一干二净。

但小胖子毕竟已经不在了,连我都忘记自己曾伤心过。

两个自行车上,一男一女,男的像绿叶一般瘦瘦的,女孩胖乎乎的,在自行车顺着路边拐弯的时候,胖乎乎的女子一边有说有笑,一边望着眉毛几乎遮住了无比兴奋的眼珠的年轻男子。

他拉着我的手,好不容易从悬崖边上爬上来。

“她太可爱了,每天早上见我还没起床,就钻到我被窝,说要是还不起床就要为我生一大堆孩子,足有成千上万那么多,让这么多孩子一起唱歌,吵得我睡不着为止。”

小胖子到哪儿去了呢?哪里都找不到他。他正在一栋十二层楼的楼顶的房间里。他爬在十几个女子背上,打着鼾声,谁也叫不醒他。

我从桌上打开的烟盒里抽出一只雪白的南京牌香烟,划根火柴点着,在烟雾迷茫当中,我独自享受着一个不无孤独的清晨的宁静。

她哭得很伤心的样子,一手扒着腰,一手扶着路边光溜溜碧青色的梧桐树。

女子站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但那靓丽清冷的面孔分明已不是她,不是刚刚那个追逐的十七八岁的可爱的女子。

我再未见过他,直到一天他牺牲的时候。

她正在一群三十岁左右成熟的女性中间排练着舞蹈,一个年龄稍大的女人当作教练。她们都身穿一样的天鹅绒白色衣裙,那裙子短短的像还没有未成年的天鹅的翅膀。她脚尖点着地面,教练扶着她的腰部和她的胳膊,帮助她保持身体的平衡。

黑色轿车正在大街小巷做最后的告别,它黑色的影子穿过小巷,压得柳树的枝子吱吱作响,路过猪圈,经过酒吧!最后停在江岸,享受最清凉的漆黑的夜晚。

我不知不觉直直地坐在椅子上,睡着过去,还做起梦来。

她瘫坐在草地上,依旧身穿那身永恒不变的金黄色的少女的裙子。

“你喜欢她,那个女人。”

“是吗?”

“嗯,我看得出来,我才十六岁,但我也是一个女人,我看得出来你的心思,你一直注视着她,你的眼里只有她。”

“是吗?”

她嘻嘻的笑了,扭身站起来。我怎么感觉她这也算是一个艰难的动作,为什么不把顺序调整一下,比如先站起来,再扭过身体。

她走了几步,停了几秒钟,又走了几步。我以为她真的走了,我还对她的离开有些惋惜。以为她确实挺可爱的。

她恍然已转过身来。我抬起右臂,拿食指尖将盖在眼睛上的黑色帽沿向上顶了顶。

“你的眼里就只有她,只有她,那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她的身体快要散架一样,两只胳膊像纯属多余的物件搭拉悬挂在胸前。良久,她依然哭得很伤心,而我却始终无动于衷,不知如何挽救她,就像不知如何挽救我所见过的无数女子一样。

“你的眼里为什么就装不下我。”最后她的嘴里就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低着头,像犯了错一样,再抬起头来,她已消失不见了。只有一片迷雾,迷雾里面除了小水滴什么也没有。一阵风从侧后刮来,让我像风浪中的一艘巨轮一般,险些跌倒。

她正在我的耳朵上吹着风,那股风还引起了我的食欲,因为里面夹杂着黄焖鸡米饭的味道。

“怎么知道我的胃口的?”我问她。

“嗯,不告诉你,我跟踪你了,我是不是像个侦探,要不要雇佣我?”

我拿起勺子,因为我恍然记起来我还没用早餐。

我注视着她那身红色的裙子。她拿起我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一秒钟。她撅了一下嘴唇,我安心的吃她免费派送的黄焖鸡米饭和一杯威士忌。

对面舞台的灯光突然格外耀眼,她在人群当中旋转着纤细的身体。四周静悄悄的。

黑色轿车的挡风玻璃已多半浸入江水中,江面稳稳的平静的激荡的水面有节奏的亲吻着车窗,他踩住油门,松开刹车,黑色轿车仿佛一条死去的金鱼一般缓缓地沉入水底。

她蹲在地上,一群人围着,她有些呕吐,说心里有点痛,不太舒服,想回家去了。

我陪着她。

黄焖鸡米饭和那个女孩早已消失不见。我喝光威士忌,扶着她,我对周围的人说我是她家的司机,我带她回家去。她在一群身穿白色裙子的人中间点了点头。

我扶着她,后来,她说实在很痛。我背着她。她不停的哭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她的口水或者泪水顺着她的嘴唇多半流到我的嘴边。我感受到她内心的苦涩。但我坚持把她送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