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点头,粮油铺子不过是暗语,还是三老所在的情报阁。一般她和三老不到年尾是不会接头的,而如今,却叫她过去,莫不是也出了什么大事?

嘴角爬上可以称之为“诡谲”的笑,她手指划过他脸颊,感觉到秦官宝有些激烈的喘息,红唇吐出喑哑的几个字:“你在怄气。”很肯定。

热的白酒灌进去,真的很辣,她拧紧了眉头,还是一大盅地猛灌了下去。

她拧了眉头。

她小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养女,但是连琛珏的眼光总是带着居高临下,仿佛她是乞丐袍子上的一粒虱子,时间久了,也从别人口里知道了。

他看着跑堂一桌桌地上菜,不禁又咋舌起来,想不到这么个药膳,也能搞出这样的名堂来。

他的笑容淡去许多,可是还是那么灼热地注视着她,不说话,静静地,几乎让向暮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她走上前去,伸手要触摸他,却被他避了过去。

一帮人都吓了大大的一跳:“容哥儿,你可没事吧?”

繁华也想不明白,已经养地很好的容情,怎么又会玄黯坳上了,而且在玄黯门前一跪就是一夜,不是重要的事,容情绝对不会这般。

“官宝哥哥,没想到你烤鱼的手艺还不错么……”最开始她的那声哥哥是叫地他全身汗毛直竖,但是现在听来,让他骨头丝丝地酥,他强自镇定,背对着繁华:“我喜欢外出游玩,有时候没得吃了,也能自己弄点吃的。”

只不过这样的一震动,在后面看来,反而像是被踢后受伤了在大口喘息。顿时围拢的人越来越多,这里本就商家众多,但是做生意也顺利,没怎么见过这样的事闹出来,又是秦家的产业墨香阁,本着不看热闹白不看的心态,聚在了墨香阁门口。

这十天,就给他一个台阶,然后把乌玄丝绸在白璧的销路铺顺畅了,她也便可以回了。回头望望向暮住的小院又看了一眼,还有一事,得将向暮养好了呢。

有一天,当你看轻或者曾经憎恨的人,救下了你在乎的人,怎么,都会有些动摇。

这些王公贵族大家怎么这么爱搞这些阵法?她有些无语,而且眼前这个阵法似乎,十分不简单。

后来有个年纪大的泥水匠来秦家讨口饭吃,动脑筋修了那个洗髓院,竟把握地恰到好处,既没有坏了风水,反而更显有利。造好之后,他们请的那些能工巧匠来打听这个院子是谁的主意,那个泥水匠却早没了踪影。

这个陈繁华,多多少少也有些可取之处。

她见众人赞叹,也很满意,又再转动手腕:“先别忙,各位想是也没见过这常服上的绿色绣样吧?请散开,让这衣服以这个角度对着光,对了。”

白璧皇帝白碧,仍在避暑山庄,自从出了白泉白皇的事,他更是无力无心应对,这才让自家皇后过来主持呈贡日。临走前,那白泉还特特交代了,皇后喜欢的便好。他的这个皇后小了白泉有二十岁,帝后间却异常和睦,只不过皇后不争气,生了一个白皎,再没有了动静,这才叫白泉的众多儿子争抢了起来,否则若白皎是个男儿身,哪里还有费事,便是白皎了,因此白泉和那皇后觉得亏欠白皎许多,对白皎宠爱非常。

左寒昭若是换了以前,见到眼前一个中年美妇,韵味十足,是不会放过机会好好鉴赏的,如今早就心内一片死水,若不是撑着左相小公子的架子,早便无精打采了。

也不知心内是空空的苦,还是正在膨胀的酸涩,总之,他是为她而来的,她若“在”白璧,他也是要去白璧的。

繁华沉着点头:“只是还要烦请大家将墨胆剥出来,我先带出去点,看看情况如何,若是真能有用,我定会再回来,到时候村民们过上好日子可还要靠这天心螺呢。”她如果料想地不错,这个天心螺在白璧一无是处,白璧尚穿的白衣,而在乌玄,可要大出风头,乌玄的黑色纯正的黑色染料,靠的是玄紫花,只是这种染料的转变,还要经过一番试炼,所以她不能把话说满。

他看到她红唇在阳光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脑中一片轰然,就这般倾身下去,着魔一般想要再次品味一遍,忽然那头传来一阵震天的锣鼓响声,他一下便清醒过来,扭过了头去,吹吹清冷海风,压抑满面火气。

她,为什么?她说的什么不想欠他人情,他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却不知道白泉鹰钩鼻下的嘴角同样斜斜勾着:“秦公子是秦家独苗,秦家我们不敢动,可是这个女子不是秦家人,必须留下。”

安石是秦官宝小子,而金岭乃是白璧国都,过了秦岭便是。白皓这诗倒的确写出他对秦官宝的一派瞻仰之情,也有几分皇室中人的自怜,让繁华对他刮目相看。

繁华心内此时并无胜利喜悦,只是定定看他的眼睛:“为什么?”

碧玺砰地关上门,想必气得不轻。

一个秦家少爷又怎么样?做完这一票,他杀了谁都没事,回青蛉就是,秦家人连尸骨都找不到,能怪谁?只能怪这个少爷太嫩了些。

“少爷!少爷!”崖上娇嫩的女声传来,秦官宝顿时想起他这是偷跑出来采药的,又这般危险,被碧玺现了,可要不好了,他刚抓住绳子要往上爬,却见碧玺早用了轻功,抓了绳子,在他上面,见他无事,才吁了口气:“少爷,你真是吓死我了。”

她在后山的桃花林里练着向暮给的内功心法,却着实有些阻塞,收效甚微,便走了两遍那步法才算,反正她已然悟出这书大约讲的是媚术,可以推测的是,这个步法,有可能是媚术的最初阶段,练得是媚态。

“茶楼酒馆,青楼,还有歌桥的绣庄,集市,甚至连午桥的青楼,茶楼酒馆这样的地方她都去了。每日都是风尘仆仆,却也不见忙什么正事。再拖一拖,殿下给的时间都给荒废了,还怎么脱开奴籍?”对于繁华要脱奴籍的事,她是羡慕的,若是真能自由自在,丢开包袱,她也无憾了。

年老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万家光景不错的时候,都是各地派人去收购米粮的,可惜这几年实在捉襟见肘,因此只是定点收购,叫你们几位兄弟受苦了。我们几个老不中用的,会尽量安排米粮铺子收购你们的米。”

可是万家竟然做到了,还有这么一个恐怖的情报机构,恐怕这个机构不止歌桥有,玄京肯定也有。繁华泛出兴味非常的笑,亦步亦趋,跟着容情走到那三个老头面前。

“你是说,罗织这种药,是天道者无聊地慌才研究出来的?”天道者果然是很特殊的人群:“那你的师傅,也是天道者了?”

繁华也不是白痴,他扯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却仍是绕在天道者这种武林传说上,又讲了些青蛉国见闻,他本就是青蛉国人,知道这些都不足为奇,但是对已然卷进这桩事,想着多知道些便多了筹码的繁华来说,都是些鸡肋而已。

因此她不过随口问问,却见无名眼神一黯,他只说他是打小便跟在师傅身边学武,有一个师姐,师傅有些不好的陋习,但是武功十分不错,但是……

繁华见他不做声,知道触到了痛处,无名掀掀嘴唇:“天道者,哼,天底下,只有天道者可以摊开来说罢?你可知道,还有一支,叫做堕天者,还有无天者?”

“堕天者和无天者,其实都是和天道者对等的存在,不过天道者是万人景仰,无天者只是听说有这样存在,却根本没有人见过,连天道者,无天和堕天,都被认为是背叛了天道的存在,堕天更是天道者里的杂碎……”无名这般低低呢喃。

堕天,无天,这在这个世界,仿佛是相当于邪教的存在了吧,繁华努力回忆起,她第一次撞上的那个高人,给了她一本魔教女练的《男人见不得》,莫非他是个堕天者,再说他也和这无名一般,身有罗织。

无名的师傅,是他?

繁华只在心里揣测,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道:“天道又是什么?我便不信这些,只知道天道也好,人道也好,总有人滥用了这些名目。”所以前世圣经里说,不可假借上帝名义杀人。这句话,她自是没说。

无名眼里冒出一簇簇火焰般的亮光,刚要说些什么,繁华手指前方:“那是什么?”

届时两人已然入了青蛉国界,青蛉境内温度比乌玄高了许多,此时一个大日头挂在上面,源源不断散热,两人又无马车遮挡,都有些汗流浃背,且他们路过之地,都是草也不长一根的荒地,突然繁华见到一坐半大不小的山包,竟有些绿意,便出口一问。

“矿山,废了。你不必吃惊,青蛉这边到处都是这种废掉的矿,这不过是一小座而已,而且还是石矿山。”无名莫名没了什么兴致,便道:“快走吧。”

两人在驿馆歇下,繁华洗去一身尘泥汗水,手指抚着随身带的那本诗集,想起她临走前他硬在她包裹里塞进这么一本诗集,她也笑说怎么竟不送个玉佩同心结什么的,得来秦官宝煞是幽怨的一瞥,她也暗自好笑。

他还是不知道上元那夜才是她俩的初遇之时吧?还定定地想,她的批注,让两人结缘。

将干了的长盘起,繁华转身,不期然见到无名倒吊在窗前,问在干吗,答曰练功。

她不理,起身要去关窗。

“别,我是真觉的,秦官宝那样的公子哥,配不上你。”似真似假的怜惜口气,实则若有所指,手一托一荡,便大摇大摆,入了繁华闺房。

繁华只笑不说话,倒把这个无名小少侠笑地缩了缩脖子,举手道:“好吧,我坦白,路上不说,实在是没这个勇气,如今美色在前,我都坦白,行了吧?”

那无名本是翩翩拘谨美少年一个,口里却吐出如此“猥琐”的言辞,繁华也不知道该如何对答,但见他眼里一道如水光芒,映得眼睛晶亮,心知他是要吐真言。

“我生在富贵人家,不过是侧室所出,那时正室对我娘看不过眼,便……”

他才说了一句,便被繁华打断:“讲重点。”

这女人,无名在心中暗咒一声,若不是想让这女人暂时远离万家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何必兴师动众,把她引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