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道:“多日不见,向暮还承蒙小昭公子救助。”也是头一回,才现,这个人不是一无可取。

是刚刚秦阿蜍趁着秦阿蟾不注意,偷偷塞给她的,且塞给她时,用的步法轻盈敏捷,哪里还有半点孱弱病仄仄的样子?甚至还趁机在她耳边吐了一个“密”字,意思是此图十分机密,不能外流。

她是第一回,真真正正地,设身处地地替一个男人考虑。

繁华抓住的是这一点,将所有的优势巧妙地结合起来,才能压制住其它人,博得皇后全心喜爱,乌玄丝绸在白璧的销路,不说一下就打开,也是快了。

秦阿蟾也在心里惊了一回,呈贡日之所以能一直以这样简单质朴的形式存在的原因,只不过是借着政治来推动各地商家的竞争,甚至交流,多多少少都含着观摩学习的意味,只是商人都是循规蹈矩,有些更是说一不二,想不到陈繁华这样的奇招。也对,丝绸做成了衣服也是丝绸,倒真是避重就轻呢。

阿蜍?她十分惊讶,但还是那副神色:“游夫人?怎么游家让你一介妇人来押货?这也太不合青蛉的规矩了,说不过去呢。”游无端也是物尽其用么?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白皎眼光长远,竟看出她以后和秦家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另一个仿佛是嫌她蠢笨,先是不肯回答,后来道:“你附耳过来。”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那个问话的才恍然大悟:“这样的么……”

桌上工工整整一章素笺摆着,上书工工整整三个字“对不起”。繁华拿起纸,三个字,却看了又看,看了足足有三碗茶时间,眼里竟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盯着那张纸,似乎要透过纸,看出些什么来,她一双妙目,很长时间,也没能转开过。

一日,王老太端着热水进来,见繁华床上摊着两床被子,心里明了:“你们其实还不是小夫妻对不对?这几日房里这般安静,定是你诓我……只是这也是早晚的事。”

他走上前去,检视了一番,果然是个好物,虽然河蚌肉性寒,但是这么大的蚌,他也是头一次见到,所以并不好断定什么。才抬起身子,便觉得筋骨酸疼,大块皮肉也连着疼。眉头一皱,知道是为了护住她,受了许多伤,此番她既已经无碍,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白皎冷哼:“这种小手段也敢使出来,父皇绝不会说这样的话,我来之前一晚还去向父皇请安过,他说我这诗会极好的。怎么可能转头就叫你们来?你们居然假传圣旨!”

繁华心道好一个龙阳君,也来垂涎这白璧第一奇才。又看秦官宝衣袂袍袖被海风鼓动,黑飘起,整个人飘然欲仙,也不枉这个白皓眼也不眨地盯着看。

她抬眼细细看着秦官宝。白皙脸庞常常被她逗得通红,一双星眼总是闪着柔和光彩,鼻端此时沁着焦急的细汗,温厚手掌再一次抚上她肘畔。

马蹄笃笃,四下里鸦雀无声,他这才缓缓,缓缓地扭动头部,勉强看到她竟枕在他后背眯着了,双手却不肯松开搂着他的腰。他没觉,一丝淡淡笑容早爬上了嘴角。

秦官宝点头,若真是有窝点的土匪,又要窝在绝命岭,说出秦家二字,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别说秦家是皇商,就凭着秦家和修天者的关系,他们也要避退三分。

她拧起了眉头,又平复了开来:“你是个比我有主意的,既然已然这般了,你有何打算?”

她见她额上隐隐黑气,便知她所言不虚,有些怪异之感,但还是强自和那妇人攀援起来。

她微微扬起头:“可以。”两个字绕过满室袅袅茶香,有力地延宕开来。她也太不以为意了,以为白手起家是这么容易的吗?玄黯很好心地在她转身出门前提醒她:“这件事你要是办不到,你的奴籍我也要多考虑考虑了。”

不错,万家最祖上的确是大陆三大商之一,传到小姐手里也是如此,可惜早就已经渐渐败落,被别的商家一恶意排挤,差点连万家的根基都丢了。后来靠着色瞳人的帮助和小姐的努力,才渐渐恢复到和最初差不多的光景。而自从小姐带着四分之三的资产嫁入皇宫,万家便是一蹶不振,也只能和江南王家这样的并肩,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家的祖训,他们不能废。

容情低叹一声:“回去我会把走步方式告诉你,这不是儿戏。你还是……”说着又咳了起来。

这身子,是越来越破败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拿衣袖捂住苍白唇瓣咳嗽起来。

另一头,左炎昭也收到了一封信,不过这封信,藏在了他爱妻的钗子里。他从金器店的掌柜手里接过来之后,轻轻旋开,一阅之后,他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他参透不出来,但是他只能去做,毫无怨言,义无反顾。

《大撷摩志》?

玄黯看着摊放在黄花梨双螭纹翘头案的一本书,心内诧异,望向左炎昭,眼内一片深邃:“这不是修天者都肯定过的一本奇书么?你是哪里来的?”

问他哪里来的,他其实也不知道。左炎昭在心内低嚎,却还是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在告诉你这本书的来历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你对太后的心思,知道多少?”

玄黯皱眉,却也没有回答。

“容情想必前几天劝你的也是这个,你还把他训了一顿,他说的也有道理。”他看着外面因为这几天风雨侵袭而吹地七零八落的花树,见到那棵平淡无奇的新种芭蕉边上居然也围上了黄花梨木的树围,心下诧异,却还是转眼回到了正题上:“太后把你安排到了江南,这可是万家迹的地方,又是个富饶之地,我想你,我,容情,但凡聪明些的,都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了。她,是要养肥了再杀万家。”

太后柳如嬗,一向是个心狠手辣,独断专行的,至少在很多人眼里如此,这么轻易地放过玄黯这样的一个大祸根,她怎么能安心,不仅没有放过玄黯,反而将他安排在了江南,这说明什么?

有事。

“养肥了再杀,太后有雄心,只是这几年国库空虚,她早就瞄上了你手里四分之一的万家资产。”他索性开门见山:“只是她的胃口太大,这么四分之一,实在不甘心,这才放你到江南来,她赌定你要放手一搏,而放手一搏的资本,只有这四分之一的万家家底……养肥了再杀,商人,从来都是王朝的牺牲品。”

玄黯本在故作平静地翻着《大撷摩志》,此时听到了这里,十指紧握着书页,哗啦一声,拉破了一张纸。他脑中不禁浮现出娘亲苦状。

万华浓,便是千古一女商又如何?逃也逃不出那个定律,商人,从来都是王朝的牺牲品,是政权的垫脚石。乌玄先帝不容万家独大,不想见到乌玄也出现第二个秦家,才想尽方法威胁万家,分割万家实力,到最后甚至搞出莫须有的罪名,迫地万华浓带着四分之三家产入宫,委身皇家,才免了一场万家上上下下血流成河。

他一直怀疑,当年的那些事,便是柳如嬗搞得鬼……当然,他的父亲,也就是先帝,也是独具政治家气魄,才能将当年风光无比的万家打压到如此落魄。他心里也不知是悲,还是喜。父亲后来,还是爱上了娘亲的吧,否则哪里能对他爱护至此,还特意留了那四分之一的给他?

前人恩怨,他管不了,可是如今柳如嬗又想玩弄他于股掌,他怎肯俯?

左炎昭这才道:“的确不该任人宰割,你虽然习过武道,却不精,也从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这本《大撷摩志》,我留在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玄黯默然,目送着左炎昭出去,心道,他手里,并不是没有秘密武器了,若是那柳如嬗真敢逼他,那么……别怪他动用那样东西了。

想了会,还是细细将那本《大撷摩志》收了起来,他的确不精武道,但是外面得来的东西他不敢乱练,总得请行家验过才行。

验过了,再行练习也不迟。那挂在嘴角的笑,不知是哀,还是喜,却始终清明透澈。

他虽看不到未来,怎么都要搏上一搏。

繁华换上男装一袭,拢了头,也是飘逸如仙,只是一张脸容实在妩媚,一点英气都无,她便稍稍扑了些灰在脸上,被一直跟在后面的左寒昭看见,撇嘴道:“难看地很。”

若不是她需要一个托,而秦官宝真人不能出现的话,她怎么都不会要左寒昭跟在她屁股后头的。

不过,可能是她心态不一样了,看着他,的确也没有以前那么痛恨和厌恶。所以,左寒昭才这么乐颠颠地跟着她,没有被她散的寒气冻死。

左寒昭嘴上说不好看,心里却很欢喜,眉开眼笑,只差没有手舞足蹈。他来白璧,果然是来对了,虽然看不过眼她和秦官宝之间千丝万缕,却还是觉得,自己,终于有些想头了。

秦家的大书肆,繁华早就观察过,这一带是商铺云集的地方,所以她让左寒昭走在她前面,和他交代了一番,他先静静听了,却又笑地邪气:“你拿什么报答我?”

繁华媚目转过,带着丝丝侵入骨髓的冷:“你受不了的。”

左寒昭又嘿嘿笑了笑,却还是心甘情愿地揣着一沓的手稿,进去了那家所谓秦家最大的书肆,墨香阁。

而繁华,则静静地守在外间。

这个台阶,自然要给秦貔貅下的,但是也不能这般轻易呢。怎么也要闹得轰动白璧,把自己的名号打出来吧?

秦官宝的名气她忽然不想利用了,那么,她还是自己开拓自己的天地吧。盛名,早晚都会来的。

淡淡,圈圈的笑纹扩散在她脸上,而她抱着臂,着了男装袍子的身躯,挺直着,倒不脱前世女强人风范。

作者有话要说:啊,和人不断地拼文,才码出来这么一章,我怕我写琐碎了,还改了点,现还是有进展的。不过越写越纠结,谜团也越多而已……

望天,收尾工作不知道会不会很难做……

照例,跪求鲜花中,码完字,去写作业,明天有课啊,累死我也,吐血了

过来小修,谢谢kaihan56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