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玺却将全部眼光都放在繁华身上,那其中微微闪烁着敌意:“我想少爷缺一味药,那味药,大约也在这里了。”

“你这白斩鸡一样的穷秀才也敢来和我们叫板?”土匪头子根本不会把秦官宝放在眼里,挥手就要让手下带着货物离开。

怎么几日没见,竟消瘦成这样?

她暗叹,若是真能找到这个人,不说白手起家这个任务,万家的重振也有了一点着落。

玄黯摇头,怎么也是从小的玩伴,他也不过质疑一声,左家那边,他还是放心的,当年的左家,若不是有万家撑着,早就倒了,也就没多说什么,等到他叫繁华进来,左炎昭也自动退下了。

早晚都要进入决策者的角色,那就赶早不赶晚了。

容情知道她心内不屑,因此加重了语气:“我日日这般和你讲解,为的不过万家,我信你,能把这铺子交给你。今日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万家商铺里最重要最机密的。”他只能趁着这无多的时日,亲自把万家商铺的掌管权交给她。

繁华期期艾艾看向秦官宝:“那日让秦少爷生气了,实在是奴家太不知分寸,送救命恩人礼物,本就不该再做诸多要求,可我也是为了脱开奴籍,不得已为了完成黯王爷布置给奴家的任务,才这样的……还请秦少爷勿放在心上。既然秦少爷生气,王之汶也走了,我便搬出秦家堡,把带来的货处理掉才是正途。繁华就此别过。”她盈盈拜下,倒叫秦官宝措手不及。

眼看着繁华一个转身便要走脱,秦官宝一个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用力过大。三人俱听到咔吧一声,繁华脸色一白,秦官宝也吓得松开了手,口里喃喃道:“我不过叫你别走……”

繁华脸皱成了一团,不意外看到了秦官宝着急的样子,听到了他凑上来捉住她手臂,口里温温道:“不要怕……”记忆闸门刹那打开,那晚那个温柔声音,她一度以为是陆弦的,出现在她记忆混乱的时候。却没想到是秦官宝……

她抬眼细细看着秦官宝。白皙脸庞常常被她逗得通红,一双星眼总是闪着柔和光彩,鼻端此时沁着焦急的细汗,温厚手掌再一次抚上她肘畔。

他救人的时候,俊颜格外出彩。

好在不是脱臼,只是软骨的问题,也只是用布带绑拖一会。繁华只得自嘲她这是恶有恶报,本是一出戏,想诱秦官宝他心甘情愿留下她,穿上她带来的衣而已,没想真自作自受了。

她自穿越到了这个异色大陆,何曾有一天消停的?大伤小伤更是不断,没死也只是一句命大罢了。

她歪在床上,看着秦官宝端着一碗浓浓药汁过来:“这是做什么?”

“你之前肋骨断裂,我用的是一剂上古神方替你续骨,那个方子虽然效,却有遗毒,病征为怕冷非常,容易受风寒,那个方子的遗毒得需另一个神方压制,否则时日越久,拔除起来越是碍事。”他一字一句,莫不清清楚楚,两眼又一动不动望着繁华伤臂,脸上带着几许愧疚:“我并没有生气,那件衣衫,我会一直穿的。”

繁华心内此时并无胜利喜悦,只是定定看他的眼睛:“为什么?”

“病人没有药到病除,我都要顾着的。”他避开她视线,这样回了一句。

也就是说,换了是谁,他都会这样了?她仍是问着一句:“为什么?”这一次,问的是为什么他要救她。

前世的她只关心远大,也只关心她能跻身的那个小圈子,其他都是淡然不经心的洒脱,陆弦是个意外,他给她那个圈子无关的欢乐,痛苦,她本对他无意,后来一切,都是他努力赢来,可是再怎么努力,她对陆弦,始终不过她的那个圈子。然而现在不同,她面前的秦官宝,却头一次让她好好地注视,让她思索,甚至能让她投注全副注意力。

为什么?她也想问自己。

他端药碗的手颤抖了一下,忽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知音啊……

她一口口地抿着汤药,竟不觉苦涩,只余温热入喉,脸上笑地璀璨,知音?也好。

在秦家堡待了多日,她也并不到处走动,只是见秦官宝次数多些,仍旧是逗弄他,看他无处可逃,面皮绯红,心境总才平静一些。他因为误伤了她,抱着歉疚,这才由着她胡来,只是每每看着她的眼睛里,波光粼粼。

等到手肘的伤好了,她去秦家堡仓库里点货,转身又撞见了碧玺,碧玺这回满脸怒色,手里一把小剑已然拭上了她细腻雪白的脖子。

“姐姐什么事火气这般大?”真是可爱的小女孩,爱着少爷在心口难开,把她当情敌,护崽子一样烈性。

碧玺柳眉倒竖,杀气外放,手里剑气冰凉刺骨,却见她仍是笑盈盈模样,心下啐了一口:“我警告你离我家少爷远些,你为何不听?”

因为不逗他,她也会浑身不对劲。就这么简单……不过说给这样不懂得调剂心情的小女孩听,她也是不会懂的。

“姐姐你错了,我每次都是离你家少爷很远的。”太近了就不是逗弄,是调戏了。花花二少这样的举动,她勉强虽能胜任,总是不合她口味。

碧玺怒不可遏,勉力压下怒气,心道好你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你对我家少爷,到底居心为何?若你一片诚心,我还可饶过你。”

真是一个大度的孩子,为了心爱的少爷,委屈自己无所谓。

“说出来姐姐你可别生气,我不过打时间而已。”说出这句话,不出意外果然见到碧玺怒冲冠样子,心下笑笑,手指捻住她剑尖:“姐姐不要老是这般冲动,学武之人,还是心境平和一点的好。”

碧玺收敛心神,走了出去,繁华这才见到有一人身影掩在黑处,正是面色青白的秦官宝。本以为碧玺是个实诚孩子,怎么也学会了玩这一套呢?

不过她所说都是实话,怎肯心低气虚了去?理了理鬓边,不经意抬头问仍僵在那里的秦官宝:“怎么了?”

秦官宝心内五味交加,他也算情窦初开,却陡然听到心系之人说出这样话来,哪里能和平日里一般?

他再也不望繁华,捏了拳在袖中,抛下一句:“汤药已送去你房中,不要忘喝。”便大步流星而去。

回到房中,他扯下身上白袍,本想一手丢开,看看那青翠竹叶,反而又抓在了手心里。他这是怎么了?读诗研药,向来古井无波,若不是因为出现一个陈繁华,他有药有诗足矣。小时也学过秦家商道,知道商人所图惟一利字,他却希望她只当他是一个平常人,而不是天下第一大才子,秦家的独苗少爷。

只是,哪里都能那么简单?以后不理她就是了。

他拿起先贤经卷,心中没由来烦闷,又见桌上一封浪花碎金笺,上面似有白字,无奈打开。看完啪一下合在了桌上。

又是白皓和白皎两人搞出来的花头,什么登高诗会,这种皇家的人,懂得什么是诗?都只知附庸风雅。想到白皓,他更忍不住丢开那张碎金笺,不去怕是要被老父说他不懂交际了,想到爹爹一口一个你死去的娘,头皮麻,还是去应付应付?一两诗,总是难不倒他。

登高诗会?看来是个好名目呢,她翻着那张请柬,心中又计较开来。

她来白璧做买卖,不可能白璧的情况都搞不清楚。白璧本是大陆第一强国,现在的君主,也就是白碧,曾经率军征讨统一了沿海小国,奠定了白璧强盛的物质基础,从此白璧,乌玄,青蛉三国鼎立。

白碧英雄人物,晚年虽昏庸些,偌大的白璧也够撑几世的了,可惜的就是那白碧膝下有子不成材,那白皓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白皎却又和她的一众兄弟们不一样,颇有其父之风,但是养在闺阁,又是女儿身,就有那个心,也实在成不了事。

因此白皎这才搭上这个白皓,想将他拱上皇位,传闻白皓是个好男色的,想来白皎也并没有打什么好主意,定是将脑筋打到了白皓的子嗣上面去。不过她也是猜测而已,这一次的丝绸生意,也是因为白璧的立储君,才宫内换血,以备大典。

不过既然和她的生意挂钩,这个诗会,是最好不过。她是非参加不可了。第一条路线,宣传乌玄丝绸,以便深入民众,她是想借秦官宝完成。第二步,那就是得到皇室肯,以后皇家御用,自然不愁丝绸无处销,而一旦白璧商路打开,青蛉必定慕名而来,甚至还会有众多小国。

白璧皇室鲜花乃鸡冠,此物象征无上高贵,向来有来访的使节,为表尊重,会在领口绣上一朵,而喜爱此物的皇室成员,也会绣上一朵,不过全凭心意,此番繁华为生意顺利,故此穿了条绣了鸡冠的男袍。

出门才见到秦官宝与碧玺,满面笑容招呼道:“官宝哥哥好,碧玺姐姐好。诗会是吗?既然同路,那就一起去吧。”

两人都不理她。看来她是两头都得罪了?

还是笑着,紧紧跟在两人后面。笑话,若是没了秦家,就她一介小商人的身份,就算搬出乌玄黯王家奴身份来,也不过是诗会里端茶倒水的分。

没想到秦官宝,这回竟都看也没看一眼,那种高贵扮相,的确是脱俗的一个世家公子模样,阔袖飘飘,脸上剑眉飞扬,高挺鼻尖,只有眼神还是和着一贯的温存,只是那温存,反常地没有照拂到她。

被人温柔的看着,其实等同于晒太阳。于是繁华低了低头,心里莫名怀念起前世里哥哥和陆弦一贯看她的眼神,都是温暖和煦。

阴暗的角落,总要照阳光的吧?尤其是她,内心其实渴望很多欢乐。

一间宽敞石屋内,一个面白无须,鬓乌黑,脸容却平凡无奇的中年男人睁开了双眼。眼内闪动着的是凌厉的黑芒。登高诗会,要出事。“黔儿,过来。随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