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袁朗过来,铁路走了过来。问了问糖糖的情况。“一直想着和你见个面,说声:对不起。”我有些意外。“孩子还没满月,袁朗就被我召回来了,真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你。但实在是事出有因,没办法。也只有袁朗,才了解情况,才能在那么复杂艰苦的环境中完成任务。”

他的手臂更紧了。“不过,你为什么总说想要女儿呢?男人不都喜欢儿子吗?”

那天于洋陪我一直呆到了上午九点多,直到我倦的眼皮直打架,他才离开。好在要回去了,大家都在忙着准备给亲戚朋友的礼物,医院方面已经基本不管我们了。阳光照在身上,紧紧握着那条手链,恐惧慢慢消失,我终于睡着了。

“袁朗,你怎么了?”他的变化让我想起了铁路第一次接我去A大队的情景——那个夕阳下的袁朗。那时的他我能看明白,他也给我看他的伤口,可眼前的袁朗,我看不透。

走过去,伸手去碰袁朗的脸,不习惯这样安静的袁朗,我的手有点抖……手指的轻触让袁朗动了一下,同时他的嘴里在喃喃念着什么,屋里很静,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他念的是——迎蓝——我的名字。我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胳膊上,他又动了动,眼珠在转,然后慢慢的睁开了……

对于袁朗的爱情只有他自己说的这样几句:

绝情的话还是出口了,不想用梦想和她说分手,可知道除了这个,没有什么能让迎蓝同意分手。这个理由是她唯一能接受也是必须要接受的。

“如果我同意分手,以后抱我亲我得到我的都不会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男人。”她也知道人性的弱点,男人的弱点。这个弱点我早已经想过了,可由她说出来,还是心里一紧。我爱她,不是吗?我的手几乎要不受控制的伸出去了……可忽然间,浩波墓前那张年轻痛苦的脸出现了……现在的这种痛苦总好过迎蓝以后有可能会面对的痛苦。

不敢再停留,她的脸色白得让我不忍看,很怕下一秒钟自己就会抛掉所有的骄傲与努力——我开始穿鞋穿外衣。

“袁朗,求你了,别走,没有你我真的会死。”我知道迎蓝是个多内敛的女孩。两年的分别,她心里只有我,可重逢之时她也并没有主动向我表白,还是在等我开口。那么有自尊的她,居然这样求我……开口说话,才觉自己的声音也在抖。这个世界上能让她不走极端的人,只有她的爸爸了。为了她爸爸,她会好好活下去的,虽然现在很痛苦。“想想你爸爸和姐姐,忘了我吧!”解开了腰上的那双手,我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坐在阴影中,已经一动都动不了了。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胸口紧得我没办法调整自己的呼吸。既然已经想好了,已经分手了,而且已经做到了,那还做这种“儿女情长”的姿态干什么?这样的自嘲起不到丝毫的作用,我就是心口紧,紧得疼。原来,特种兵不是万能的,也会有这样的无力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了周启鹏。他来找迎蓝?看着他上去,我的心头一片茫然,但很快的他下来了,不一会,他又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人。迎蓝的病严重了?出什么意外了吗?那个护士又很快的下来了,神色很焦急。

因为我,迎蓝真的出了意外了吗?她到底怎么样了?想到刚才她的脸色,我的后背开始冒冷汗。很快,那护士还有另一个人手中拿着打针的瓶子过来了。袁朗,你不那么骄傲不好吗?和她坦白说不好吗?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把事情做绝吗?如果她出了意外,我……来回走动着,看着楼上的灯光,那个灯光亮了整整一夜……

天色已经大亮了,终于周启鹏和那个护士下来了。他们俩的眼睛都红着,能听到他们在交谈。“怎么会忽然之间病成这样?这一夜了,烧还是没退,人还昏昏沉沉的。”

“这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面太不容易了,生病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那个护士在感叹。

我看着他们走远:迎蓝还在烧?都打针了,怎么还是不好呢?在心里我给自己打气:虽然这次她会很难熬,但只要过了这关,她的生活就好了。一次生病没人照顾,怎么都好过以后总过这样的生活。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不敢走,也不愿意走。能这样在她的窗外守着,这一生怕是最后一次了。天色慢慢又暗了下来,那盏灯又亮了,直到十点,终于黑了下去。我在心里缓缓舒了口气。看来,她的烧退了,不再需要人看着了。

慢慢的往回走,看着闪烁的都市霓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回到招待所,铁队一照我的面就又愣了一下。“大队长,怎么了,这两天看到我都是这个表情?”不想让他看穿我的心事。迎蓝的动摇和这次的分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铁队看着我。“袁朗,你没事吧?”

“我没怎么啊,这不挺好的吗?”觉得自己已经是正常的状态了,他怎么还能看出不对劲。

“好什么好,样子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可你自己照照镜子,里面那个人是空的,没有一点袁朗的精气神。”我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吗?是空的吗?我亲手拿掉了自己生命中的最珍惜的一部分,真的会让人看出来吗?笑着转过了身,“大队长,你还打算学着人家看面相吗?害怕以后转业了没有饭吃?”

我的调侃没能让铁队象平时一样的笑,反而是更紧地皱起了眉头。“袁朗,和迎蓝谈得不好吗?出什么事了?”

“我们谈得很好,你就别瞎操心了。”他看着我,明显的有话要说。“大队长,我累了,先睡了。”

躺到床上,心空得反胃,空的我躺都躺不住。我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硬生生的割了下去,这一部分连着血带着筋,怎么可能不疼?可这是我自己要割的,既然已经想好了,已经做了,那就一定要承受这个后果。只是,我不知道已经想过无数遍的这个后果会这样痛,即便是对我这个不打麻药就能割盲肠的人来说,仍然几乎要窒息,到了承受的边缘。

我们是27号晚上的车票。我早早就出了门,铁队没有问我去干什么,或许他已经猜到了大概。站在她的楼下,看这那扇窗户,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浮过:手术台前的迎蓝,病房中来求我的迎蓝,夕阳下的迎蓝,在我怀里睡觉的迎蓝……今天这一走,一切就真的都结束了。

时间到了,我必须走了。到了车站,火车就要开了,铁队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看着窗外,看着列车缓缓穿过上海市区——再见了,最心爱的姑娘。

但为君故袁朗的十年爱情番外之袁朗篇:选择

车在晃动,同行的几个人都已经靠着睡着了。这段时间的集训实在太累了,不过也让我惊奇:体能的极限,原来自己都没有觉。

身体很累,也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睡不着,心里空的睡不着。在心里对自己苦笑:后遗症又开始作了。

从上海回来后,我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训练中。以前总觉得训练时间太长,浩波的牺牲让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训练得越苦,真正到了战场上时才能将伤亡降到最低,也就不会有兄弟离开我们了。每个人在心理上都在调整:对战争残酷性的认识。我也一样,不再有一丝抱怨,努力训练……大队长这个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关注我们心理状态,他会在训练、休息、调整、放松之间给我们找到最佳的结合点。每个人都在慢慢成熟,变得更加坚强,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

训练结束,大家会打球、出去走走、聚在一块扯皮。这时我才现:浩波给我的后遗症好了,但迎蓝……在战友面前我还是原来的样子,也会和他们在一起做以前闲暇时会做的事情,但无论做什么总是很快就索然无味,然后空荡荡的感觉就来了。那天休息,在基地无目的的顺着山路向上走。因为那里人最少,我可以放松自己,不必隐藏。到了山顶,才觉自己来错了时间,也来错了地方——当时正是黄昏。375的黄昏,对我来说曾经是最美好也是最甜蜜的记忆,但当创造这个记忆的人离我而去之后,这个场景就成了我最怕忆及的部分。

很想转身离开,但还是坐了下来:现在这种状态,还有比这个安静的地方更适合自己的吗?更何况,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见夕阳吧。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沉入山底,我的心反倒好受了许多,虽然还是那么空荡荡的,或许这样的夕阳能让人不念及其他吧。可当四周暗下去之后,“是不是觉得我很神奇,想迫不及待的把我娶回家?”耳畔有人在说这句话,惊喜地回头,身边是空的——说话的那个女孩已经被我弄丢了。我咬紧了嘴唇,克制着那突如其来的茫然与不知所措。切肤之痛,切肤之痛,原来,这世上真有比不打麻药就截盲肠还让我无法承受的痛苦。

站起身来向下走,下山的路途中还是有迎蓝的影子,我加快了脚步。不能拿得起放不下,而且这是自己的选择,别干这种事后反劲的事情。心里这样说着,可那个女孩的样子还是存在,始终都存在——迎蓝留给我的后遗症作了。分手随着时间的变长变成了一把钝刀子,一点一点在割着我,比当初斩乱麻那一刀还疼。每当一闲下来,迎蓝的影子就会不受控制的跳出来,时刻提醒着:我已经永远失去了最心爱的姑娘。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如影随形,怎么甩都甩不掉。

后遗症开始作,不知道怎么去治疗——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让自己始终在人群中,避免胡思乱想的时间。在人群中呆不下去了,就会去375的峰顶坐着。因为那里最安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理:看的久了,感觉麻木了,自己也就好了……虽然每一次感觉都没能到麻木的程度,反而有越来越深刻的趋势。

这种训练与夕阳相伴的日子中,到了那一年的春节。我这个样子,是绝不能回家的,被父母看出来免不了又是让他们担心。正好有集训,我申请参加。半个多月的集训,除夕都是在训练基地过的。没有因为在外面过春节而觉得孤单,反而很充实。因为这样的忙碌和紧张会让我没有时间去想迎蓝,那被我弄丢了的女孩。

集训还是结束了,那样大强度的训练已经让我很少能有时间想起迎蓝了,可在这回来的车上,在这很久没有的放松的时候,迎蓝的影子又来了——后遗症还是没有好。

到了基地,大家下车准备回宿舍,铁队让他们把我的东西带回去。“袁朗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不是吧,大队长,刚回来就叫他?这段时间他可累坏了,你真打算把自己的得意弟子给累傻了?”那些小子们开始开玩笑。

“你以为我愿意找他谈啊,我还巴不得他不用我找他谈呢!”言外之音让那些小子不再说什么,乖乖的走了。

跟着铁队来到他的办公室,一路上都没猜出来他有什么要和我说的。进了屋,他坐了下来,打量着我。“集训得怎么样?”

“还不错,很长见识。以后有这种集训我还会参加。”今天的队长有点奇怪,关于训练他很少这样问我。

“集训再多再好,能做回以前的袁朗吗?”他说的是我的状态。这样的话题他曾经和我提过一次。凭我在上海的表现,他应该已经猜出我和迎蓝出了问题,但因为我不想谈,他也就没有再深问。在自己完全调整好状态之前,实在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提这件事,即便是看着我一路走过来的他。其实即使不是他,队里那帮小子应该也已经觉出了我的反常。毕竟大家是生死弟兄,每天生活在一起,而且都是直觉很敏锐的人。但在偶尔说到这个话题被我笑着岔过去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提了。“时间都被占满了,你就能忘得了她了?”

“大队长,你既然都猜到了,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次他的态度和口吻与上次都不一样,代表着我是避不过去的。这件事情他们终究会知道的,也许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状态能更快的调整过来。“我的兵穿上军装是一个合格的老A,脱下军装他会是一个普通人,有正常的家庭、感情和生活。你现在是个出色的老A,可离开这里,你还是以前的袁朗吗?”他的目光仿佛能看穿我。“我的兵军装之后应该有一种很正常的生活,这才是我最愿意看到的。”

他的话题转得也好快。“在上海,除了浩波,恐怕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吧!迎蓝知道的,应该比我还少吧?”

愣了一下,这话里面的意思?他回答了我的怀疑:“初三那天一大早,迎蓝来找你。”这个名字再次真实地出现在我的世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没见到你,她当天就回去了。她委托我带个话给你:她想和你谈谈,她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愿意去找她的时候。”

愿意?我明白了:她已经知道了一切,这其中应该还包括那晚我亲眼看到了她的犹豫。“我告诉了她浩波的事情,还回答了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是哪天去找的她。”铁队的话很慢:“知道答案之后,她的反应很特别。”

我说不出话来。事情的变化是我没有想到的。这么久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很清楚我做得有多彻底,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给自己……她到底还是知道了这一切。对迎蓝,我有种本能的感觉,不是凭判断也不是靠分析,而是因为了解和信任而生出的直觉。这个真相,她受得了吗?这个真相一点也不比用来说分手的那个理由温柔。

“袁朗,两个人相处,在一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你还喜欢她的前提下,你有什么权力一个人决定两个人的生活?你有权力……替迎蓝选择她的未来吗?”他的话很有分量。选择?我替她选择?“虽然你还没成家,但我们这个职业,你应该很清楚:对家人,我们一定要比普通人对妻子更多一份尊重,一份宽容。”他看着我,表情严肃的不象是在谈论生活问题。

自从和迎蓝分手,第一次这样直接的谈论这个问题。他说的是我从没想过的,因为一直都在回避这个话题。我是在替迎蓝选择她的未来吗?“袁朗,回去好好想想吧。”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我还能为你想的就是:这段时间,如果想去上海,我随时给你假。”

我沉默的点头,刚要走,又停了下来。“我见过他们失恋闹情绪,可没见你说过谁不象以前的自己了。我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