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几个人连忙去救,跑到一半,倏然停步,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走。鲜血淅淅沥沥洒了一路,他凄惨的叫声也渐渐消失了。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只足有普通人团起来那么大的黑色蜘蛛爬上引擎盖,毛脚擦过涂漆,产生响亮的摩擦声。它的弹跳能力惊人,脚爪一曲,从引擎盖上弹起,扑向不远处两个惊恐的女人。

房东太太并不着急回应她的郁闷,自顾自摆弄着烟熏牛肉、鸡胸肉片、意大利香肠等冷切肉,将它们叠成一座小山,夹在酥松的牛角包中间,再配上番茄、生菜和腌黄瓜,浇点蛋黄酱,递给了她。

她始终背着那个双肩包,连驾驶的时候,也没把它放下来。奥利愣了一下,回答道:“当然可以了,你要多少都行啊。老实说,我们最充足的就是食物,路上的商店和超市也都开着。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冒险下车补充。”

苏缈一边把背包递往后座,一边说:“这么说是没错啦。不过,我还是想要做最坏的打算。我劝你们都放点必需品在身上,万一发生意外,大家四散逃生,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奥利叹气道:“你说的也是,那让我来分吧。”

作为小学教师和家庭主妇,雷普勒太太体现了高超的统筹能力。大包里装满了高热量食品、方便食品、撕开就可以吃的饼干糕点。奥利给她装了半书包,才把包还给了她,又将易于携带的糖果之类分给巴德和萨莉。

萨莉情绪一直极为低落,虽然接过了糖果,还是有气无力地说:“真遇到意外,只怕我还没有机会吃巧克力,就要死了。”

“别放弃希望,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啊。也许接下来就有转机。”苏缈安慰道。

她不禁又想起了电影的坑爹结局。那时候,大卫等人目击到超级巨大的怪物,认为这绝不是他们能够战胜的敌人,正好车子又没油了。多方面打击之下,他们全都放弃了挣扎,要求一个快速无痛苦的死亡。

那时子弹数量比人数少一颗,大卫决定做那个终结折磨的人,开枪将同伴杀死,甚至包括了自己的儿子。之后,他听到雾中怪声,遂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准备死在怪物嘴里。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怪物,而是全副武装的军队。

整部电影结束在他凄惨的号叫中。

苏缈也不知道导演理念何在,但这坑爹的场景很有可能再次发生。他们好歹也是她共患难的同伴,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会鼓励他们,让他们坚持到最后。

她说:“就算我们是地球上最后的人类,那又怎么样?放弃只是选择之一,另外一个选择说不定是开启新纪元呢。”

萨莉连接话的力气都没了。奥利无奈道:“小姐,其实你的话很有道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以放弃。但这不能算作有效的安慰,让他们冷静一会儿吧,悲伤总会过去的,但是要先发泄出来才行。”

苏缈把半满的双肩包背回身上,没有再说话。

大约一小时后,两辆车驶上稍微宽敞的道路。巴德已经沉默了许久,这时忽然开口,“如果我没看错,前面就是那座桥了。过桥后不久,我们将到达金斯顿,那里的人口比我们这里多,也许还有活着的人。”

他们都是本地居民,自幼在此长大。虽有浓雾的遮蔽,他们还是能够准确地判断出路线。

这个时候,苏缈正在不停地低头查看手机。离倒计时结束只有两分钟,由不得她不关心。听了巴德的话,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说:“好,过桥之后,我开快一点,和他们商量商量,看要不要稍微搜索一下。”

相对两座小镇的规模,这座桥算是很大了。由于连夜暴雨,桥下河水跟着暴涨,奔流不息,发出轰鸣的激流声。其实从桥上往下看,他们会看到急流不断形成漩涡,吞噬着偶尔落进水里的树叶,不过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桥面上的状况也不比其他地方更好。

苏缈刚说了一句“看这样子,他们肯定也被攻击过”,横置在膝上的手机陡然震动了几下。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踩下刹车,使轿车慢慢停了下来。车里的人不明所以,一个接一个地问道:“怎么了?难道手机信号恢复了吗?”由于得不到她的回答,他们又立即去检查自己的手机。

苏缈的手机屏幕上,又传来一条信息:“还有三十秒,比利怎么样了?”

问号后面,居然还跟着一个可爱的小小笑脸。

比利跟在父亲身边,车里共有五个成年人,又能怎么样?然而,苏缈决定不冒这个险。她看着倒计时的秒针一格一格跳动,眉头抽动了一下,叫道:“奥利,换你来开车吧。我去确认他们的状况,如果没事的话,马上就回来。”

她不理身后“喂,喂”的大叫,抄起倚在驾驶座旁边的消防斧,轻车熟路地跳下车,奔向前方若隐若现的车子。

奥利拿她没有办法,只得从前面的座位之间挤过去,坐到驾驶位置上。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苏缈的身影已消失在白雾里。

她真想把这只该死的手机扔到桥下,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既是不敢,也是好奇。从昨天到现在,她受到的惊吓不少,神经已经粗了许多,但看到这条消息时,仍有全身发麻的感觉。

两辆车品牌不一,马力更是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速度。苏缈紧赶慢赶,也就跑出十几米距离,便赶上了大卫的车,伸手敲了敲他的车窗。

大卫差点被她吓到心脏停跳,急忙打开车窗,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抛锚了?还是油箱空了?”

苏缈不及回答,向他身边一看,只见阿曼达抱着比利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安然无恙,狐疑地看着她。雷普勒太太正要去开车门,边开边说:“外面太危险,你还是先上来再说。”

手机再次发出震动,让她莫名其妙地想,倒计时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时,每个人都听到了奇怪的咕咕声。那声音就像一大锅水在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苏缈背后,一根腐肉色的粗大触须探了过来,在空中略微舞动一下,便准确地找到了目标,瞬间卷到她腰间,立即紧紧箍住。那力气大的可怕,仿佛要把她内脏挤出喉咙。以苏缈的力气,绝对不可能挣开它。

大卫大叫一声,手持一把厨师用的剔骨刀,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想要施以援手。

人类的竞争力不如野外猛兽,但适应性乃是数一数二。被惊吓到麻木的不是只有苏缈,还有她的这群同伴。

如今遇上触须,他们的反应不是惊叫奔逃,抑或无目的的乱打乱揍,而是更为明确的应对。大卫正是这么做的,他把触须当做一块需要他剁碎的骨头,狠狠地砍了下去。

可触须的动作比他更快,在剔骨刀砍到的时候,已迅捷无比地抽上天空。大卫一刀砍到空气,反而把自己带的险些摔倒。

直到这时,苏缈才回过了神,强忍着想要喷吐内脏的感觉,抡起还握在手里的消防斧,转手朝着旁边的触须猛砍。

她正处于凌空状态,姿势极为别扭,第一下也砍空了,但之后连续两下正中目标。这两下效果立竿见影,触须抓着她四处乱舞,力道却小了不少。

由于距离无限接近,她已经可以看到,这东西从桥下攀援而上,不知本体在什么地方。雾中还有其他几条触须在飞舞着,其中两条正在向她飞速接近。

要是两条触须一起用力,非把她拦腰截断不可。值此生死关头,苏缈也来不及多想,再次奋力举起消防斧,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挥向那个已经断掉一半的部位。

上天保佑,她简直是福至心灵,准确无误地砍中了那地方。触须既然不舍得放弃这个猎物,那就只有迎接彻底断裂的命运。

苏缈本人,还有这一小段断掉的触须,齐齐从空中往下跌落。这一次,她是真的无计可施,听着水声越来越近,大脑却一片空白,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会游泳,游泳技术还不错。然而,就算把奥运冠军扔到这条汹涌的大河里,又能坚持多久?

桥上的护栏、厚实的桥身、以及更加厚实的桥基,从她眼前接续而过。她眼角余光还瞥到了自己乘坐过的车,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要是能抓到一根浮木,也许我还有生存的机会?”入水之前,她这么想着,甚至没有时间去感受面临死亡的恐惧。

然后她的脑袋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东西。

河里的确有浮木,浮木的确长到可以充当救生气囊,她也的确接触到了这根浮木。可是,和浮木进行亲密接触的,是她的后脑勺。

水很凉,但苏缈根本没能感受到水流的温度,直接眼前一黑,因强烈的脑震荡而失去了意识。河水翻涌不休,不停卷起巨大的浪花,三卷两卷之下,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水底,再也没能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