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略一愣神,复又恢复如常,笑道:“出征在外,自然不比家中。”

他边说边将一封打开的明黄奏报扔到对方面前,淡淡道:“自己瞧瞧吧。”

猴崽子面上一喜,眼巴巴地凑过来,道:“您老人家吩咐的事,徒儿必定妥妥当当办来。”

“嘻嘻,挺有气势啊,改明儿我也学学你这样。”

正摩挲着杯沿沉思,却听那混小子嘻嘻一笑,道:“别想了,这里头的官司连我师傅也理不清。当然,你若愿意喊我一声好哥哥,我倒可以跟你细说一二。”

李然顺势一个起身,拍了怕衣服上的灰尘,抬头一看,顿时被唬得一愣,只因眼前这两位纪姓“兄弟”实在太过相像,无异于一卵同胞的双生子,且一个赛一个的憨然,如此并排站着,视觉震撼着实不小。

他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在打鼓,暗忖这丫头心思细腻,必须摆脱她才能行事,否则势必败露。

苏沫略一挑眉,将那句“很得昭仪看中”听了进去,冷哼一声,阴测测道:“朕从前还觉得她不吵不闹很是温驯,想不到竟也如此不安分!”语毕,冷声道,“派人去告知她,就说是朕的意思,若再敢惹事生非,必定重重办她!”

这话真够简洁,苏沫却也听懂了,他早些年周游列国,江湖道术见过不少,只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此间内幕,忍不住抚掌大笑,秋水般的美眸中有笑意一波波环绕,瞧着几乎有些勾魂夺魄。

他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却各自存了心思。

此话一说,那眉眼周正之人微一皱眉,可也不曾反驳,垂眸朝他躬身行了一礼,道了声遵旨,由内监领着去了。

李然眯眼盯着她远去的身影,叹道:“这可真是个急性子。”

苏沫盯着她瞧了片刻,末了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过你方才这话倒也有理,这事朕记下了,至于宫里那些流言,你看着办。”

金口一开,自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遵命!”

“师爷!万万不可!”

李然翻了个白眼,暗忖你小子毛都没长齐,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威胁我,想当年老子在芝城拿刀砍人的时候,你小子恐怕还穿着开裆裤在王府打酱油呢。

或许是他眉眼间的不屑之色太过明显,季睢清颇受打击地叹了口气,一脸正容地说:“你放心,我必定会将他视如己出,只要下一个孩子是咱们的就行。”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那头恭槐安领了个女子进殿来,此女瞧着妩媚姌弱,只着一身轻薄纱衣,袅袅婷婷间,很有些风姿绰约的感觉。

李然笑着睨他一眼,一脸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继续啜着茶水,似乎并无意理他,那头江逸又委屈地喊了数声,他才将茶碗放下,叩指想了片刻,道:“他是你的太傅,有什么问题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你刚才还夸他有趣,这么快就出尔反尔,说得过去吗?”

“喂!住手!这可是在街上!”

李然指了指他身后之人,殷尘挥退闲杂人等,躬身朝他行了一礼,回道:“禀殿下,这位便是会宁来的特使六王爷。”

江云望着躺在地上瑟瑟抖的这个废柴,一脸肃杀地说:“再爬上来,下一剑就是你的头!”

沈泽等或惊或诧,齐齐朝他望来,他扫了眼那神色淡然的曲烈,又意味深长地望向那猴崽子,道:“最后问你一句,是出去呢?还是坐着?”

猴崽子被他拆穿了心思,面上一辣,恶狠狠瞪他一眼,不甘不愿地坐下兀自生闷气,对方得逞一笑,转脸不再看他,径自从袖中掏了块锦布递给右的厉子辛,道:“这一路回来记了点东西,看看有没有用?”

厉子辛摊开一瞧,又问了几句,片刻后眼中就见了笑,不无感慨地说:“如此看来,殿下这一路倒真没有白走。”

他这话多有赞美之意,却听那猴崽子贼笑一声,一脸意味深长地说:“自然是了,只可惜没能亲眼见见那传说中用一千颗澜湖翠玉珠制成的金缕衣。”

语毕,还咂了咂嘴以示感叹。

众人不解,全当他是在说笑,江诀却似乎将这话听了进去,眸中大有考量。

少顷,只听曲烈沉声一咳,正色道:“途经句瞀之时,臣已探到西平有调兵之举,想来不日会有行动。”

江诀抿唇不语,目中戾气一闪而逝,倒是厉子辛点了点头,道:“项启此人虽懦弱,却未必肯束手就擒,苏……尹谦若要出兵,此时再好不过。”

提及苏沫时,但见他略一皱眉,立马又改了口,眸中有痛色晃过,李然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背,道:“他这算盘确实打得够精,不过能不能如意还是未知之数。”

众人点头,江诀颇戏谑地望他一眼,片刻后才转了视线,淡淡问:“此事你怎么看?”

这话自然是问曲烈,但见对方深思须臾,道:“西平出兵乃是必然,一场大战亦在所难免。”顿了顿,又道,“怕只怕黄雀在后,不得不防。”

江诀颔,继而轻笑一声,道:“朕倒要看看,他岳均衡是要百般算计,还是真刀实枪与朕战一场!”

这话并不如何铮然,但一字一句听来,却俨然都是气吞天下的豪迈之气。

李然深笑着望他一眼,道:“他有他的张良计,你有你的过墙梯,鹿死谁手也是各凭本事。”语毕,一击掌起身,视线在林瓒等人脸上一扫,笑着打趣道,“倒是你们,到时候打了败仗,可别哭爹喊娘地溜回来求情啊?”

众人听他一席话,失笑之余,不免觉得胸口激荡,仿佛那一决胜负的时刻就在眼前,饶是一向闷骚的沈泽,眉眼间也掩饰不住都是兴奋之色。

猴崽子盯着那人修长的侧影,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脸讪然地撇了撇嘴,视线却免不了被吸引。

李然在眼角的视线里扫他一眼,无声一笑,随手扔了个核桃给他,道:“什么愣,一边玩去。”

此话一说,帐内笑声再起。

如此商议了一个多时辰,将攻取临阳的部署安排妥当,众人才告退而去。

他二人回到营帐不久,就见丁顺猫着腰垫着脚尖进来,身后还领着一人,正是李远山。

老头儿进帐来时,见江诀也在,不免一慌,颇惶恐地低了头,神色间多有小心,连见礼都比往日恭敬许多。

江诀不动声色地扫他一眼,道:“怕什么?那事朕不会追究,过来诊脉就是。”

他既然了话,李远山哪里还敢怠慢,立马几个快步上前去,抬眸觑了眼榻上那人,万般谨慎地喊一声殿下,示意对方伸出手来,继而探了两指,按着那人的脉门上切诊片刻,末了笑着回道:“殿下一切安好,只气血略有些不足,想来是日夜赶路劳累的缘故,歇两日便能恢复。”

李然听他如此说来,不由面上一红。

老头儿并不知晓内里缘由,丁顺却明了之极,见那一位面上多有尴尬之色,握拳假意一咳,提醒道:“大人,是否需要开些安神补身的膳食方子?”

李远山还未来得及应他,却听江诀问:“东西都备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