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冯瑗打趣自己,兰陵公主的脸不由红了,她一来,冯瑗也不出去了,拉着她在窗前坐下,紫茜她们送上茶果,重新换了一次香,姐妹俩在窗下说话。

王妈妈打绿绮打的正来劲,不料眼睛吃疼,哎呀一声就放开她捂住眼睛。金小姐见王妈妈放手,绿绮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心里更是愤恨,顺手抓起地上污浊的稻草就往绿绮嘴里塞,边塞还边说:“让你去告密,让你去出,让你以为就你一个可以过好日子。”

兰陵公主跑动的脸都是红红的,虽是八月天,她额头上都已经挂满汗珠,听见冯瑗这句话,停了脚步,规矩的走到她身边,望远处看去。冯瑗看她这副模样,笑着问道:“是不是听见林公子在这里?”

金老爷缓步走到堂中,堂上还有办王小姐喜事时候,没有撤走的一幅帐幔,看着上面绣着的四个字,百年好合,金老爷老泪纵横,这不过短短数月,仿佛还记得丫鬟来报金小姐有喜时候,自己和王胜安的高兴,摊开双手看看,就是这双手,生生把那个孩子从肚里面打落了,而王胜安和自家,已成陌路。不,陌路还要好些,现在竟是反目成仇了,这一切都怪自己当日花那五千大钱买回来的一个丫鬟。

他们两吵闹起来的时候,王妈妈还在和那些泼皮纠缠,金老爷自己强自挣扎爬起来,虽有几个逃不尽的小厮,也只敢远远出来望一眼,见是王胜安带着人来,王家势大,哪里能惹得起?各自吐吐舌头就缩回去了。

金福两眼含泪,拉着金大爷的袖子:“大爷,快走吧,趁着天还没亮。”金大爷抱着柱子,头拼命的摇:“不走,爹不走我就是不走。”金老爷见金大爷竟这样闹起来,又怕他这一闹,人被闹了起来,到时就悄悄的走不了了。

冯瑗见谢皇后说的时候,对兰陵公主全是慈爱之心,不由越对兰陵心生羡慕,只是那个连公主都不肯娶的人又是谁呢?送走了谢皇后,冯瑗重又回到瑶光殿内,见兰陵公主怀里抱着个东西,盘腿坐在窗前榻下,西落的太阳正照在她脸上,兰陵公主满面都是红的,却不知道是太阳照红的还是羞红的?

孩子,金老爷看着金小姐那微微凸起的肚子,长叹一声,那王胜安已经把自己女儿休弃,这个孩子就算是个男孩又有什么用呢,庶子只是会被看成嫡子的下人,自己女儿想以肚子里王家的孩子求的怜悯,实在是太天真了,若王胜安真的看在孩子的份上,怎么连那种话都说出,婚礼未完,只属野合?

兰陵公主是不在乎这些的,伸手出去晃一晃谢皇后的胳膊:“嫂嫂,哥哥怎么不下诏,诛金氏全家,而只是休弃,实在是。”看着兰陵公主嘟着嘴,一脸的打抱不平,谢皇后笑了:“珏儿,打猎尚不杀有孕母兽,金氏现有身孕,若下令诛杀,虽合律法,只是终究。”

金小姐把衣服穿好,见王妈妈还愣在那里,招呼她:“妈妈快些来帮我梳头,我要去找小姑,告诉她小圆不是公主,从小就在我身边。”这下吓到了王妈妈,虽然过来给她梳头,还是不安的问:“小姐,小圆来到这里的时候十三岁,是大家都知道的,况且就算她说谎,怎么会和公主长的一模一样?”

此时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来的人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裘夫人,她本是江右士族的媳妇,死了丈夫后立誓不嫁,通晓古今典籍,对礼仪也极精通,江右士族,都以让女儿在她膝下教导为荣,谢皇后在为河间王妃的时候就十分尊敬她,专程去拜访她,以师礼事之,冯睿称帝之后,征召入宫,命她为公主们的老师,除皇后外,其他人见了都要对她行礼。

宫女忙应是,各自奔忙去了,冯瑗盯着门口处的鹤形香炉,这不是梦,梦中没有这么清晰自然,同样也不会有这群自己看着眼生的宫女和女官。

冯睿等到他们下去了,心里开始叹气,虽说见过冯瑗不过数面,但洛京陷落,她竟能从那边逃到这边,也算大幸,况且自己虽被众臣拥立,终究以旁支入位,尊崇前位皇帝的女儿,也能让自己的皇位更名正言顺些。

冯瑗是不知道外面生什么,被送进西厢之后,见里面陈设干净,丫鬟又请她梳洗,这种待遇,为奴那几年里面,却是做梦才敢想的,梳洗完,冯瑗不由有些困乏,丫鬟道声安置后出了门。

林迦打个哈欠,笑道:“好了,小裘,你这里的事也完了,总该退堂喝酒去吧?”裘郁雨点头,突又想起一事,对陈昂笑道:“陈庶子文采写作都是一流,这道表,下官就求陈庶子润色如何?”

小圆低着头,林迦却是看见陈昂虽然带笑,但眼里有焦虑之色,手离匕也越来越近。“姑爷。”娇滴滴的喊声响起,小圆不做第二人想,定是绿绮,果然是绿绮出来,对王胜安道:“姑爷,小姐她好像有些不舒服,还请姑爷回去看看。”

到了夜里,菊儿来的时候,听到小圆说她很渴,菊儿的小脑袋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能够背着人送些吃的来,她已经很下了功夫了,这水又怎么送进来呢?

说着眼神一凛,对王妈妈道:“还不快些动手。”王妈妈却是小圆在说话的时候,她虽然极力去拉小圆的身子,小圆却不似平日任她摆布,已经出了一身大汗,借着金小姐说话,又停下手来,见金小姐吩咐,一只手抱住小圆,另一只手去扯小圆的裙子。

竹儿见小圆回头,歪着头说:“姐姐,他们没追上来。”小圆被竹儿天真的说话弄的笑出身来,拍她一下:“好了,我们回去吧,今天的事,可不能告诉别人。”竹儿点头,两人回了小院。

小圆听她说话,已经没有了村味,不由笑着想,或许竹儿这样的丫鬟才是好丫鬟吧,一心为金小姐,从没有半点别的想法,只要有吃有穿就够了,挨了骂也不会觉得委屈,小圆摇头一笑:“竹儿,你过过好日子吗?”

门被轻轻敲响,小圆觉得奇怪,怎么有人会敲门?还是起身把门打开,站在外边的是竹儿,她手里端着个托盘,看见小圆开门,笑道:“小圆姐姐,小姐吩咐我送饭来给你。”小圆粗粗一看,见除米饭外,还有一碟羊肉,汤也是白菜汤,没想到金小姐这次的面子做的这么足。

“哎呀娘子,你果然是贤德之人。”王胜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王胜安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小圆此时看见王胜安,曾经对他的好感已经烟消云散了,想到金小姐说的那些话,小圆有些想吐,难道自己为了能逃出去,就要忍受这些吗?可是不这样,别的法子好像也不成了。

谁知小圆谨守着礼,金老爷反而不好说什么了,看来看去,就是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儿子在缠着丫鬟,咳嗽一声:“小圆,你还不快些下去?”小圆又施一礼,不理金大爷,径自走了,背后传来金大爷的哭声和金老爷的骂声。

金小姐已经开口了:“爹爹,夫君这话说的有理。”说话时候,示意绿绮上来扶住小玉,绿绮却没接稳小玉,差点让小玉摔了一下,小玉哪敢说话,只是站着。

竹儿终究年纪大些,联想起自从小圆来的时候,王妈妈和绿绮的举动,还有小玉来的时候,明白些什么,只是拉一下菊儿,让她少说话。

王妈妈恭顺应了,等王胜安走了,啐了小圆一口:“小妖精,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放开扶着小圆的手:“还不快些去做活。”扭着肥腰走了。

小圆一笑,她们还有爹娘,自己的爹娘都没有了,见小圆不说话,菊儿呆呆的说:“你长的真好看,比小姐还好看。”竹儿白菊儿一眼:“别瞎说,小姐才是长的最好看的。”菊儿啊了一声,忙掩住了口。

小玉这才收回手,只是那眼死死的盯着小圆,小圆此时早已把屋子打扫干净,拿出柜子里的被子等东西,预备铺上,小玉见小圆还是不理她,气的喘了好几口,推身边的丫鬟一下:“去,给我把她的东西都扔出去。”

金老爷是个爱女如命的人,又想着自己这个女婿,是个做官的,能帮就帮,却全忘了件事,自己女婿出身琅琊王家,族叔就是司空,现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人,陈家虽然势大,对王胜安来说,讨好陈家不如讨好自己族叔。

小圆听了这话,只是低头不语。周夫人见了,暗自奇怪,难道这小圆真是洛京的大族出身不成,不然普通女子听了这话,不是十分高兴就是连称不敢,而她却不卑不亢,举止依旧如前。只是纵她再是什么大族出身,现在时势变化,那些人不过就是在江东落脚,想来这小圆的家人也没了,只能靠绣活为生,自己时有青眼就罢。

说着对小圆道:“小圆,这是三爷。”小圆忙行礼:“奴婢见过陈三爷。”陈小姐拍拍额头:“小圆,这是在我房里,不用行来行去的礼,只用称声三爷就好。”陈三爷单名唤个昂字,脸上的笑,十分的温和,只是这种温和,却让人更不敢亲近,听到陈小姐这话,笑道:“绣娘,你随我妹妹就好,她历来不爱守规矩,只是出了这房门,就不可这样放肆。”

小圆见吴妈妈虽初识,对她却十分周到,忙低声应是,拿起点心就吃,急了些,差点噎着,吴妈妈抚一抚她肩,只是叹息不说话,见她吃了好些方放她去睡觉。

吴妈妈突然打住笑道:“这些事,却不是我们该说的,姑娘到了陈府,只该好生教人,旁的事休管了。”小圆急忙点头,吴妈妈看了看,叹息道:“若不是你有这样一个姑母,出身杨家,怎么说我家夫人也会照拂的。”

金小姐听的得意,坐的依旧端正沉稳,只是想起一事,拉一把绿绮,小声的问:“我哥哥她?”绿绮声音更是细小:“已经让小圆去哄着她了。”金小姐这才放手,重新摆出端正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