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恼我了?哎呀,清流真是罪过……”那人却靠的更近了,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喷在脸上的气息。我不得不睁开眼,他却指尖抚上我的眼睛,一下一下描画着,轻声道:“好干净的一双眼,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看到这双眼里……他日若有机会,可否再为清流弹上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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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而轻叹,将我抱紧了些,低声喃喃道:“早知道这样,即便是形势再不好,我也不会把你送到宫里来。是我疏忽了。”

只是这小皇帝实在……有些……无厘头。只是却不像个皇帝的模样,我边走,边思忖着,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本性如此,要么是他在做戏。若是后者,那这皇帝定是心思极深,方才竟看不出丝毫破绽,分明是一个活泼少年。

我想这样说,却张了张口,捂着脸蹲了下去。

玩了一会便命小叶子将东西都收了,一个人躺在床上捧着本书就着烛光看了,昏暗的灯光让眼睛不一会便睁不开了,头点着靠着枕头打瞌睡。

“习武可以增强人的意志力,你在变强的同时,另一魂魄恐怕也在不断吸收力量,待他力量强于你时,你这身子恐怕就会被他占去了。”

我皱眉,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思及两人之间那种让我觉得似曾相识的气氛,试探的问道:“莫不是他们是……呃……”

我走到权北珩眼前,抬起他的脸,果然,他早已眼神涣散,目无焦距,意识也有些模糊不清。我放柔声音,轻抚着他刀削般的脸,侧身,软语呢喃,“瞧~那朵橘黄的烛花,她是那样美丽,那样安详,那样温暖,她是黑暗里的星光……”

我动了动,换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他怀里。这样可不好,竟然慢慢的习惯了这个怀抱。又想起方才他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心下忧虑,强打起精神,却仍是隐隐的不安。似是有什么改变了……

“可有受伤?”低沉的嗓音,冷静的语调却夹着一丝颤抖,宁出尘低声在我耳边叹息,呵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颈上,有些麻麻得痒痒的,一点点换回我的神智,全身火辣辣的痛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待我摹完那字帖,只觉得脖颈都有些发酸了,一动便觉得骨头在咔嚓作响,揉着脖子抬起头,却被宁出尘吓了一跳。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幽暗深邃,那黑石一般的眸子,似是稍微分神便会被吸进去一般,深不见底,看不清情绪。

我开不了口的是,我,不是你的儿子,爱着你的,宁,罂。

我拉了正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我的小叶子,示意他走人,毕竟“枪打出头鸟”,我刚才那一番说辞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必然少不了麻烦。只是下楼梯的时候,粘在身上的那道满是兴味的邪魅视线实在让人不舒服的紧,回头寻去,却是那戴面纱的白衣男子。心里咯噔一跳,心跳擂鼓一样。我低下头,迅速离去。

如果宁罂那时候没有死,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日月吧?只是现在是我在这具身子里,又算是怎么个说法?

十八

在黑暗中飘飘荡荡、沉沉浮浮似是许久,也可能只有一会儿,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眼睛刺痛起来。那人一只手轻轻的捂住我双眼,柔声道:“别忙睁开。”

我靠着他胸膛,新鲜冷冽的空气灌进肺里,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头埋在他怀里,手无力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脖颈上不时的有冰冷的水滴擦过,似是在下雪。

他抱着我展了轻功朝前掠着,耳边渐渐嘈杂起来,似是有很多人在喊叫着,铁骑碰撞的声音和人声纠缠在一起,吵得头越发的痛了,一时难以忍耐,身体微微的发抖着,轻轻的呻吟出声,好痛,比林老爷子的鞭子抽在背上还要痛,比任务失败被对方子弹打进骨血里还要痛,比伶之死的时候心里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还要痛……锥心刺骨,意识亦是忽远忽近的,眩晕让我根本不能睁开眼。整个世界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中,仍是旋转着,飞速的旋转着,像是要把灵魂都抛出去般。

好痛,宁……出尘……你在哪儿?我想见你……我……好痛……

脸上一片冰凉,紧闭着眼,我却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我知道,时间马上就到了,到了……宁罂,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见他……

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就好。可是,见了他又怎样?我不是宁罂。宁出尘,我一向没什么求知欲,可是为什么此刻,我却这么急切却又害怕的想要知道,你爱的是谁呢?

四周似是越来越吵,到处是人震天动地的喊声,他还在抱着我飞驰着,似是察觉到我情况不好,他低下头,捋了捋我额前的发,道:“坚持住,只有你能救肇(zhao,四声去)骅(hua,二声阳),不会有事的,别怕。”

我在怕什么呢?我已经知道死亡的滋味,并不惧怕那种永远陷入黑暗中的感觉,魂飞魄散於我只是从这个世上再消失一次。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泪还是不停地流呢?好像不会干涸一样,除了无声的哭泣,我还能做什么?

突然感觉到他停了下来,一直在他前面的那人朗声朝前方喊着,声音浑厚而开阔,弥漫着凌人的气势和不容抗拒的威严,四周随着他的声音而安静了下来。

“都给我住手!谁也不准再打了!都把兵器给我丢下!”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扭头朝外看去,却看不甚清,只看到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影,幢幢的胡乱站着,看阵势方才似是在交战,难不成宁出尘竟领兵逼宫了?

我用尽全力抬起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扯到脸上的伤口,却也顾不得管那痛楚,只是咬着唇死死的忍着,朝前方看去。

天地间似是一切都静止了,消失了,只有那人,唯有那人,于漫天大雪中临风而立,白袍玉带,黑发飞扬,丰神俊朗,冷傲无双,长挑的凤目眼神冰冷似手上银剑的寒光,如这漫天大雪,深深的刺痛了眼睛。眼前似又是那人于清月下含着笑的笑容,连冬天都能融化的温柔,谁人能逃过?

他身形疾动,和一人缠斗着,白袍翻飞,却似一片雪花,轻轻盈盈的落在心上,冰凉凉的,化在心底深处,惹得灵魂一颤,泪又落了下来。

眼神追随着他,呢喃着朝那白色颀长身影伸出手去,声音似是带着无法负荷的重量,从心底的深处极缓慢的飘荡着摇晃着停在唇边。

“宁……出尘……”

泪水似冲开了闸的洪水般哗的流出来,再也没有力气关住,也不想再忍耐,只是看着那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仍只是嘶哑着嗓子,只发出轻微的声音。

“宁……出尘……宁……出尘……尘……”

他似是听到般,忽的转过头,朝我这边看来,继而脸色大变,一掌推开和他缠斗那人,急速朝我过来,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重华!重华!我找你好久……”他停在我面前,抬眼看了抱着我的那人一眼,将我极轻柔的从他怀里接过来,那人闪到一旁,走到刚才那老皇帝身边,轻轻的对他说了些什么,小皇帝被抱在那人怀中,却是不动,似已然昏了过去。

宁出尘却不再管,轻拉过我手掌,有热力传来,渐渐流转全身,却再也抑制不住那铺天盖地的疼痛。

“你怎么了?很痛么?”宁出尘此刻完全失了平时的冷静,只是急急的看着我,手极轻柔的撩开我额前的发,紧皱着眉看着我脸上颇为狰狞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痛。

我吃力的抬起手,抚上他的眉,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却仍总是想哭,眼眶好烫,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到,“你……应该多笑的。”

他闻言却脸色大变,紧靠着我的身体似是在微微颤抖,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里,很温暖,带着些清香的味道,缠缠绵绵的,让人不愿从那旖旎温柔中清醒。如果就这样睡去……不……还不行……我还没……

他倏地抬头,看向方才与他打斗之人,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却是权清流的声音传来,他似是在笑着,声音随着冷风悠悠的传来:“放心,不会死。今日较量是我输了,来日再行比过罢。解药暂且给你,不过可不是因为我输了,只是我不想他在这般难过。”

他似是扔了一个瓶子过来,转身消失在那大雪之中。宁出尘急忙接着,抖着手倒了我口中,微微的馨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疼痛却丝毫没有减少。我无力的握着宁出尘有些温凉的手,垂下眼,想要说话,张张嘴,却嘶哑着发不出声音。

他将我抱的更紧了,耳朵凑到我唇边,我用极微弱的声音,道:“宁罂……不会死……我……把他还给……你……”只是消失的那个,是本来就不该出现的重华而已,仅此,而已……

“我……是重华……重华……我对你……”挣扎着想要将那句话说完,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似是有股大力撞来,便被推进了深渊之中。意识已然涣散,疼痛的感觉也渐渐消失,灵魂似是往那一片虚无黑暗中坠下去,模糊间听到耳边一声低沉的颤抖着的清冷声音,似是压抑着难言的痛苦,一遍一遍的在那包围着我的黑暗中跳着绝望的舞蹈,和我一同坠入那黑暗中,再也无法分离……

“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