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态度,仿佛帮我端个汤已是极大的恩惠与示好。

现在他又要我跟他一起,嗯,还是越狱。

我吼得嗓子都岔了:我要见张文笙!

我再醒来是因为周遭太亮,整个天花板仿佛全部是灯,散着不能直视的白光。这么照我还不醒,我可就真是个死人了。

亲眼所见,死得透了。

那个张文笙……在我曾经的、最为痛恨他的一段时间里,我真的想象过我们做这样的冤家仇人,总有一天闹到你死我活时的情景。我以为至少会有个法场临别之类磨磨叽叽的告别,其实我们却是根本来不及告别的。

一个兵刚要摸到白老板的身体,就被我给吓住了,手一抖缩了回去。,直接冲过去,一脚踹在这个大头兵的腰侧,把他踢得一个趔趄摔出去了。

结果也并没有,他面色平静,道:你现在才开始怀疑?

这个人的眼神态度告诉我,他孤注一掷,是真的不要命了。当然他也可能,等下连白老板的命都一块打包带走的。

而且这些话对我来说,一句都不算好话。他还没说完,我就很不乐意地嚷道:我真的不是坏人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定位器:我在我爸书房的抽屉里,发现好多这个东西。

因此我绝不再接他的话,单只高声问他:笙哥现在在哪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说实话,我先打死你,再问别人去!

我是我爸的儿子,我不相信他会真的跟我翻脸。

沈蔚仁闭嘴了,我方才说道:我仔细看了,每个都有些不一样,里面嵌着不同的东西,颜色也有差别,上面还有数字。我不知道哪一个是好的,想着法宝也有个灵不灵,本来打算都拿了给笙哥看一下,到底哪个能用,万一都是坏的呢?

他话里有话,我愣了一下:救谁?

事不宜迟,赶紧从衣袋内抽出假造好的手令抖开。我记得我爸爸的大令、名章、闲章,一件件都在哪里。

我听他口中言道:少帅,你真的想让他来救我?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沈蔚仁又道:若不是他有麻烦,少帅平时的这点小麻烦,他都能帮你摆平不是吗?

我拽不回枪筒,也不愿意松手,此时更不可能开枪。与他僵持了几秒钟后,我听见张文笙吹着嘴边的灰土,动了动嘴唇,很艰难地向我哼出一句话。

接着就想伸手抓我,左右两人一甩我胳膊,把我推远了些:你走吧!

我爸可能真有心事,也很干脆就松开我,挥挥手示意我赶紧出去。

张文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面朝着瑟瑟发抖的村民们,淡淡道:少帅亲自出马,焉有无功而返的道理。老乡们,今次少帅已将徐老三一伙收编,他们原来的贼酋,本系我军逃兵,如今也束手就擒、等候发落了。一场虚惊误会,大家不要惊慌,回头少帅恩示下来,一定帮你们把今天损失的屋舍修好、家产发还。大家不要害怕啊。

因想着张文笙受了内伤,我想让给他骑着,他怕我这作威作福的气势散了,土匪当中有人生疑,我们又要被绑回去,横竖左右就是不肯,宁可去驾车。

张文笙压着嗓子飞快地答我道:我能干的我干完啦。少帅,现在看你的了。

所以我寻思着,还是得跟张文笙合计合计旁的办法。

我坐在地上,简直要给他拍手叫好!孰料,我这一双手才举起来,突然发现我面前的那条汉子,也正向我着的头脸,伸出来两只手——反正几秒种后,事情就变成,冷炕那一头张文笙手上攥着根麻绳,浑如提麻鸭一般地提着快要断气的沈蔚仁;墙角这一边,一条魁伟汉子用他那蒲扇样的大手,直接把我的脑壳一手掌握,乃是托住下巴,捏紧双颊。

我猛回头瞧,突然发现张文笙的眼睛竟是睁着的。被我看见,他又霍地闭上了,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勾起一点点笑容。

沈蔚仁他们有没有把我当“肥猪”,我不吃眼前亏,眼下不好跟他计较,他一个军中文秘出身的人,忽然满嘴黑话,又领着一帮土匪,绑了我和我爸的副官在这不见天日、不知何处的鬼地方……

沈蔚仁身体一震:您不是率军剿匪来的吗?

七营长忙着还击,回头瞥了我一眼就又转回去开抢,口中嚷道:等一会儿就没有了!

我一时语塞,下不来台,一巴掌拍在马脑袋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骑在马上,看他又递来一簇弩枪用的短箭,想他带这么多兵,自己也是荷枪实弹地跟着,为什么还要给我做这许多准备?没来由便觉得心里发慌,就问他:难道要真打猎?

张文笙道:身在林壑里,我也看不穿。随时能走的时候,我是不畏惧的,也没有彷徨。曹士越,现下我其实跟你一样,也不知道将来在自己这一身上会发生点什么,做什么才对,做什么又不对。我一时只是想躲着。

他拿两只手比了个小球形状。

我一愣:他也不是你杀的,他是我爸毙掉的,当着你我的面,你都忘了吗?

他娶前面四个老婆都是不声不响的,一顶小轿抬进后门。这一次可能是他觉得老是偷偷摸摸的很对不住自个儿,想要一次偿清的意思,就把纳妾事体,搞得阵仗很大,直接登报宣布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