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还是怂,闭嘴了。

飞瀑坠地,水流似乎比之前更湍急,声音更激烈。

“他教你吹埙?那岂不是有声音传出……你母亲把你们父子俩藏哪里了,竟然能藏十多年?”

拾京还没来。

南柳初拿火铳,便一枪惊人。手稳枪平,对准目标靶,半点不犹豫,拉下火绳扣动扳机,浓烟散去后,正中靶心。

“啊?”

“你……”拾京说了一个字,又沉默了。

“什么禁地?”

南柳走得慢,刚进营地,见雁陵等在营帐外,加上月光拉长的影子,更显的她腿长。

南柳抱胸仰望着满天霞光,正感寂寥时,耳畔忽然传来楼下的弹唱声,板弦声寥寥,奏出熟悉的曲调。

她话刚说一半,忽觉若要把真话说出来,未免太过轻浮。

他避开南柳的视线,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在她腰间悬挂的做工精良颜色柔和漂亮的香囊上。

叶老板知自己犯了老毛病,连忙道歉,“我长话短说好了,骄阳明月二位将军帮他们剿灭了神风教,和苍族达成友好盟约,那之后,苍族才会偶尔从玉带林出来,到城内来换点稀罕东西回去给族长。但早些年,到城中来的苍族人官话讲不好,每次买卖东西总要闹出些事来。大约十年前,队伍里忽然多了个苍族小孩,官话很流利,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他叫拾京。”

南柳敲着骨扇慢悠悠上了楼,挨着窗边坐下来。

“是啊。”南柳懒洋洋说道,“我前些日子无缘无故的打了个喷嚏,想来定是北舟又念叨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母皇父君念叨我。话说回来,我倒是想念阿泽了,不知她这半年长了多少,听说小孩子长得快,一月一变样。”

此情无史载,山水共作证

是南柳。

拾京心道:“奇怪,离这么远,连脸都看不清,我是怎么知道她是南柳的呢?”

连续十声枪响过后,红腹翠鸟拍翅而飞,鸟儿们从茂密的树丛中哗啦啦飞起,带起的风,吹着拾京的头发。

从自己纷飞的凌乱发丝间,拾京看到南柳悠闲地骑着马扛着那根会喷烟的铁管,缓缓从白色烟雾中走出。

有一瞬间,拾京觉得有什么东西到了他的喉咙处,像是要吐出怦怦直跳的心,莫名让他不安焦躁。

“贝珠阿娘,她们在练火铳?”

“对啊!”

“……刚刚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贝珠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说道:“我看不懂,但听声音,我觉得肯定是好的!”

她见无人再上场,顺着树滑了下去。

拾京望着青云营的教场,旗帜在蓝天白云下飘扬。

拾京忽然发觉,原来他离青云营如此之近。

只要,只要再向东走不到三百步,就是青云营。

“小阿京,下来吧。”贝珠喊道,“别被勾了魂去,不然我怎么向大母交待?”

拾京收回心,慢慢滑下了树。

夜里,拾京坐在贝珠家的院子里,帮她补衣服。

贝珠拿了石粉和树枝,说道:“衣服先放放,来帮阿娘画条线。”

拾京接过树枝,贝珠说道:“从这里到那头,画条直线,你画着,我来撒粉,圈蛇用的,来吧。”

拾京把自己的头发快速用晒干的藤蔓缠起来,甩到身后,捏着树枝,弯下腰,在地上画出了一条漂亮的直线。

贝珠惊讶不已:“小阿京线画的好直!”

拾京不解道:“阿娘不是让我画直线吗?”

“可是,虽说是画直线,我从来没画这么直过。”贝珠咋舌,“就是你珠明弟弟也画不了这么直,他的手握刀弯弓可以,可一拿起树枝就抖。”

拾京笑了笑,低头看去,地上的线确实笔直干净。

贝珠高兴地填上石粉,说道:“小阿京这双手最巧了,你握着树枝,树枝就听你的话。”

“其实……是阿爸教的。”

拾京想起他的阿爸握着树枝,摸索着在地上写字,教他识字。后来他也拿根小树枝,阿爸写一个,他跟在后面,一笔一划学一个。

但因阿爸目盲,所能教的也很有限。

他现在还记得阿爸搂着他,轻轻说道:“这可怎么办,不读书终究是不好的……”

贝珠愣了愣,呆了一会儿,忽然扔了石粉,拍了拍手,说道:“小阿京想吃什么,阿娘给你做!”

“贝珠阿娘……”

“说吧,阿娘听着呢。”

“我想吹埙。”

贝珠笑道:“放心吧,阿娘这里离得远,他们听不到。”

拾京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再次吹起了那首《大风起》。

断断续续吹到第二遍,林子外,忽然有笛声传来。

拾京停了下来,睁开眼,惊讶地听着。

笛子声清脆,吹的也是《大风起》,比他连贯多了。

玉带林外,青云营一天的训练早已结束。

月亮都升到了天空中央。

南柳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帐外远远传来断句异常熟悉的《大风起》。

她立刻翻身坐起,又停了一会儿,确认了,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她循着埙声,沿着玉带林边缘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