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哥是四二四监舍的老大,在入狱之前他更是江湖上为霸一方的“大哥”级人物。他的目光中带着种与生俱来的凶狠和霸气。当然在面对张海峰的时候他会可以收敛自己的感觉,但他的天性仍然在眼底闪动着,那是一只狼,即便披上了羊皮,也不足以掩饰他血腥的狼性。

“我说,我说。”黑子憋了半天,终于松口了,他胀红了脸道,“我就是就是想女人了,自己到厕所里爽了一把。”

小顺想去杜明强此前的嘱咐,便咬紧牙坚持着。好在接下来三人传箱子接力,他算是强度最小的一个环节。杜明强虽说任务最重,但他的动作一直矫健如初,像是有用之不尽的精力。在三人的配合下,不消多久,这第二板车的箱子便又卸去了大半。

“师傅,您说句话,该怎么装?”杜明强把铁板车推过去,主动问道。

到了下午两点半,午休时间结束。值班管教们又过来打开监舍,准备带犯人们到院子里放风。众人便排着队跟着管教鱼贯而出,这时却听有个管教喊了一声:“杜明强出列!”

果然,小顺被带走后没多久就看到杭文治被押送回来。刑具去除之后,杭文治也没有钻到球场上的犯人堆里。他站着环顾了一会,很快就看到了阳光下的杜明强,于是他便向着对方走了过去。

阿华也盯着他看了一会,目光深沉却又绝不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俩人就这样对视着,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明明仰头看着阿华,勉力掩饰着失望的情绪。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无力改变那个男人的任何想法。

“嘿嘿。”严立看着明明那副样子不禁宛尔,“行啊。你要是个老爷们以后肯定能混出来。”

承办人:宋海、郭浩田2003年3月29日”

毛寸点头:“是,都是。”

“不错啊,你小子现在有点想法。”马亮赞赏地夸了一句,凑到老五身前蹲下来说:“拍吧!”小冰便拿起相机咔咔嚓嚓地乱拍了一气。

老五知道:在江湖上闯荡有些原则是不能触碰的。他已经喝了孔德森的酒,如果他再喝下阿华的酒,那两种美酒就会冲撞成致命的毒药。这毒药即使不会燃尽他的躯体,也会腐蚀掉他在道上的名声。而一旦失去了名声,他便只能再次回归为遭人蔑视的角色。

“什么人?”

平哥这时又把目光转回到杜明强身上,不咸不淡地说道:“行啊,你小子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杜明强双手一拉,借着对方抡拳的力量带着他转了半个圈,同时他忽然“嘿”地一笑,说道:“方伟山,你忘了太平湖的命案吗?”

小顺吓了一跳,以为对方要突然动手,连忙向旁边闪开一步,做好了防备的姿势。

杜明强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在这期间,黄管教搬了张椅子坐在车间门口,执行着自己的监管工作。其实他并不需要太过操劳,因为车间内的四个摄像头会把即时情形传递到监控室,所以很少有犯人敢在车间内兴风作怪。

听到这样揶揄的话语,杭文治心中愤恨交加。不过白天杜明强已反复叮嘱过他,回监室之后一定要克制忍耐,否则吃亏的终究还是自己。所以他只是咬着嘴唇回视着对方,并不言语。

他的身体很疲惫,可他的脑子却沉浸在忙乱的思绪中,无法停歇。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既能让他的身体放松,又能让他的思绪更为流畅地运转。

阿华、严立和豹头移步到了监控室中,他们将在这里掌控全局。

这队伍足有大几十号人,前面尚是年轻的女服务员,后面连膀大腰圆的厨子也上场了,想是端菜的人不够,又得满足阿华“同时上菜”的要求,所以只好拉鸭子上架了。

下午两点半,阿华带着他的团队来到了普兰会议中心一层大厅,新城那块地皮的拍卖会即将在这里进行。

孔德森自然能猜到阿华心中的顾虑,他又笑着说道:“我本该亲自登门去请阿华兄弟的,但又怕太唐突了,所以才委托了阿龙。阿华兄弟不会见怪吧?”

在他面前是一张秀丽清新的面庞,流淌着某种脱俗的气质。

“你父母呢?他们也能同意?”

杜明强顺竿子爬将起来:“那说明我表现好,从不让管教费心。”

“蹲下。”小顺伸出根手指划了划,像命令阿猫阿狗似的。杭文治反应略有些迟缓,右腿内膝处便被人踹了一脚,他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上。转脸看时,踢他的人却是那个精瘦的男子阿山。此人脸上总挂着一副阴森森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黑子得意地自夸道:“话绝是一方面,最主要是眼睛准。今天这帮新犯,怂人太多。我一眼就看出只要那个纹身儿可以挑唆。怎么样,被我抢了个头彩吧?”

纹身男斜着嘴,涕泪横流。不过他这次学了乖,不待管教吩咐便用尽力气爬起来,直挺挺地站回到队列中。那只纹在他背部的老鹰现在则沾满了灰尘,变成了一只灰头土脸的家雀。

男子咬了咬牙,他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拽着女人往角落里又缩了一步。别看他身形瘦小,体内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道来,那女人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撞翻了面前的桌子,同时发出了尖利的惊呼声。

不过这种变化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坚硬的面具很快又罩在了张海峰的脸上:“只是我要在这个地方工作,就必须做出一些改变,你懂吗?”

杭文治点点头。他知道任何人在这个地方都要有所改变,哪怕是管教也必须如此,否则就无法正常地生存下去。

张海峰停顿了片刻,又说:“这十多年来,我在四监区的工作一直很出色,所以领导也在考虑我的工作变动。如果顺利的话,半年之后我就能调监狱管理局,舒舒服服地坐机关了。”

杭文治的目光中略有些惊讶的神色。干部的调动升迁应该是个敏感的话题,怎么对方居然会和自己说起这个?

杭文治的心理变化都在张海峰的掌控之中。后者此刻冷着面庞,难辨喜怒,他的目光则长时间地盯在杭文治的脸上,直到对方怯然垂首之后才又说道:“我本来没必要和你说这些话的——不过我觉得你和其他犯人都不一样,你应该是个懂道理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杭文治赶紧“嗯”了一声,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张海峰点头道:“明白就好。因为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希望能用另外一种方式和你交流,我希望你能够站在我的角度上来理解我,而不是被动承受那些粗暴的命令和管制。”

杭文治适时地抬起头来,用目光表达着自己的受用和真诚。

张海峰看起来非常满意,便用交心般的口吻继续说道:“我今年三十八岁了,这对男人来说是个非常关键的阶段。如果有些事情处理不好,我可能也会像老黄一样,一辈子呆在四监区。”

杭文治讨好似地陪着笑:“您刚才不是说了吗?领导已经准备把您调到管理局了。”

张海峰却没什么笑容:“我还说了,那是顺利的情况。如果不顺利的话,毛也别想!所以在这段时间内,谁也别给我捅出什么乱子来!”

杭文治心头一紧:这绕来绕去的,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张海峰这个时候又不说话了,他再次长时间地看着杭文治,那目光中的压力就像凝固的空气一样,一层层不断累加在后者的肩头,令后者如蒙针毡。

良久之后,张海峰才再次开口,他的言辞极为简短:“说吧,怎么回事?”

杭文治立刻摇头道:“我不知道。”

张海峰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

“你真的不知道?”他沉着声音反问。

在对方越发汹涌的压力之下,杭文治这次显出了些许犹豫,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很难开口。

张海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再次加重语气:“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的。”那口气三分像是鼓励,七分又更似威胁。

“我”杭文治的额头隐约沁出了细汗,欲言又止。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吞吞吐吐地干什么!”张海峰陡然间怒喝起来,而杭文治对这声暴喝毫无准备,竟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惊魂略定之后,他苦着脸道:“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敢乱说的”

张海峰重重地吐了口气,表达着对杭文治的不满。不过转念想想,对方的顾虑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四监区这个地方,如果胡乱说话得罪了人,杭文治今后的苦日子恐怕就很难熬出头了。

张海峰决定来个抛砖引玉,点点对方,也算给这个文弱的家伙先打一管强心针。于是他便慢条斯理地反问了句:“那支铅笔,不是杜明强拿的,就是小顺拿的,我说得对吗?”

张海峰前面恩威并施的铺垫早已做足,现在把话撂到这个份上,更是让后者难以躲闪,杭文治自忖不能再矫情,连忙顺竿子附和道:“我猜也是的”

见对方终于开口,张海峰心中有了谱。他倒也不着急了,用一种猫捉耗子的游戏心态问道:“哦?我看你猜得挺准啊?你倒说说看,怎么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