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呢。”严立一边说,一边当先领路。此刻他的心彻底塌实下来了,也明白了阿华的信心所在:既然豹头到了现场,敢来搞事的人肯定讨不了好去。

“华哥,你看他们这副架势,还有哪个客人敢进来?”马亮指着那些男子继续说道。且不说那一颗颗光头就让人看着发毛,不少男子还故意卷起袖管,露出胳膊上乌七八糟的刺青,一看就不是什么正路人色。而他们吃东西的速度则慢得惊人,每次只夹起一根土豆丝,照这速度,这盘菜直到晚上打烊也未必能吃完。

阿华看到那人时不禁愣了一下,而对方也有些意外似地,脱口道:“是你?”

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惜采取任何手段的凶狠之徒;这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惧割肉断骨的亡命之徒;这是一个赏罚分明,养着一帮死忠小弟的野心之徒!无论是谁和这样一个人为敌,都会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

那狼狗甚是听话,立刻调转头向着发话人奔去。他的主人上一步抓住了狼狗的项圈,顺势在它的脖颈处揉了两把。大狼狗立刻尾巴乱摇,显得与那人亲热无比。

阿华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他说过要照顾你,帮你治好眼睛,是吗?”

“你说得轻巧。”杭文治瞪眼看着杜明强,“她都快把我的血榨干了,还让我怎么分?”

杜明强负责背负着人事不知的杭文治前行,因为后者体态瘦弱,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并不吃力。他一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间或还抬头看看幽远的星空,感受这难得的自由气息。

平哥倒还镇得住,他摆了摆手:“别慌,这事和我们无关。小顺,赶快报告管教!”

平哥伸手在小顺额头上拍了一巴掌,道:“急什么!我也得消消食啊。”

“嘿,就这小模样,还挺有脾气呢,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另一个坐在对面床上的男子冷笑着说道,听声音这正是先前挑唆纹身男的那个人。杭文治意识到自己决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忍住气冲着躺在床上的矮壮男子叫了声:“平哥。”

张海峰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古怪得很,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恼怒。纹身男摸不着头脑,也只好傻傻地陪着笑了两声。不过他的笑声刚刚出口便忽地扭转了腔调,变成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你真是天真。”女人冷笑着说道,同时她站起身来,做出想要离去的动作。

现在这只狼需要找个地方休养生息。可是阿华把车打着之后,一时却不知该去往哪里。

他的身体很疲惫,可他的脑子却沉浸在忙乱的思绪中,无法停歇。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既能让他的身体放松,又能让他的思绪更为流畅地运转。

若在往常,他会毫不犹豫地前往凯旋门大酒店,享受那间属于他自己的高档包房,但现在酒店仍然处于戒严状态,今晚肯定是不能去了。

他也不想回家,像所有单身男人的独居所一样,那里又脏又乱,只会让他更加心烦。

阿华便没有急着离去,他摇下车窗,点起一根香烟慢慢地抽起来。当那烟蒂燃尽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当阿华来到绿阳春餐厅的时候,女孩的小提琴演奏恰好刚刚开始。阿华仍然选择了那个偏僻的角落,他点了几个雅致的小菜,一边吃一边聆听优美的乐曲。

柔和的音符像流水般从耳膜处汩汩而入,然后又渗入血液的循环,向着全身的毛细终端浸满过去。一种难以描述的舒适感觉便随着这样的过程占领了听者的全部神经,令人再也顾不上去旁骛一切烦忧。阿华很开就迷上了这样的感觉,他将酒菜吃完之后,干脆闭起眼睛仰靠在座位上,就像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

他那烦乱的心跳也随之慢慢地平静下来。

阿华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他也更加理解eunides为何也会迷上这里。

女孩的演奏渐渐接近尾声,但阿华却还未完全过瘾。他招手把服务生叫了过来。

“能不能让那个女孩多拉一会?”

服务生礼貌地回绝了他:“不行的,我们的乐师每天都有固定的演奏时间,您想听的话,可以明天再来。”

“请你帮我争取一下吧,我是她的朋友,昨天我们还在一块坐过。”阿华一边说,一边将一张百元的钞票塞进了服务生胸前的口袋,这个举动让后者无法再拒绝他的要求。

“我帮您问一问,请您稍等。”服务生说完便向着演奏台走去。女孩正在那里收拾乐具,服务生在她耳边口语了几句,女孩想了一会,不知回了句什么,服务生便又往阿华处折了回来。

“不好意思,因为下面还有别的演奏,所以我们的小提琴手不可能在继续下去。”服务生躬着腰对阿华说道,当失望的神色刚刚在后者面庞上浮起的时候,他却又微笑着话锋一转,“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跟着那女孩到后台,她愿意为您单独演奏几曲。”

阿华也笑了,他抽出两百块作为餐费压在桌子上,然后起身跟着女孩往后台走去。

“谢谢你。”赶上女孩的步伐之后,阿华由衷地说了句。

“你太客气了。”女孩轻声回复道,“你帮我安排了手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我只是受人所托。”阿华如实说道。

“你是他的朋友吗?”

“不不是。”

女孩微微张了张嘴,有些出乎意料的样子。

“我们”阿华费力地解释着,“嗯,我们只是有一个交易。”

“交易?”女孩皱起眉头,愈发困惑了。

“就是我帮他完成一件事情,他也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哦?”女孩略略侧过脸庞,“那他帮你完成的那件事情很难吗?”

“那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女孩露出笑容,似乎颇感欣慰。阿华心中一动,猜到了女孩所想。

那人用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来交还对自己的托付,说明自己在那个人心中也是同样重要吧?

从演奏区通往后台的路并不长,两人很快就走进了一间小屋中。

“这是我的休息室。”女孩介绍道,“请坐在墙边的沙发上吧。”

小屋不大,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只单人沙发,对面则是一套梳妆台,应该是女孩表演前化妆的地方。牛牛正趴在梳妆台下面等待着主人,此刻便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尾巴摇个不停。

阿华在沙发上坐好,女孩则摸索着坐到梳妆椅上,然后她把小提琴从箱子里拿出来,坐好了演奏的姿势。

“你想听什么曲子?”女孩问了一句。

因为对音乐并不了解,阿华只能无奈地答道:“我也不知道。”

女孩想了一会说:“那我给你拉一首《沉思》吧,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首曲子。”

“他懂音乐吗?”阿华似乎想和那个人比较些什么。

“他很有天赋。”女孩说完这句话便屏住了呼吸,片刻后,她的右手轻轻一划,悠沉的乐曲声从琴弦下流淌出来。

阿华再次陷入那种被海水包围的感觉中,平静而又浩瀚的海水,带着舒适的暖意。他在海水中懒懒地睁开眼睛,看着那个女孩。

因为知道女孩看不见自己,所以阿华的目光可以无所顾忌的直盯在对方的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