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他们的住处,纱窗处摆着一盘食物,和前一天一样。他拿起盘子来到床边——已经铺好了新的亚麻布床单——坐下来吃饭,很不满没有肉食。润迦让他浑身酸痛,他靠在枕头上,正想张嘴吃第一口,这时从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进来。”他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喝了一口水。

若伦连眼睛也没有眨一眨。迄今为止,他一生中真正在乎的只有三件事:他的家人、他在帕兰卡谷的家以及凯特琳娜。他的家人去年给杀害了,他的农场给破坏了,焚毁了,虽然土地还在。这其实是最重要的。

愿你们吉祥如意,

“伊丝兰查蒂陛下。”伊拉龙一本正经地说。

很好。他骑上了马,跟随奥利克和精灵们继续朝着空荡荡、静悄悄的森林进发。蓝儿在他的身边爬动。她和几匹白马在半明不亮的光线中闪闪发亮。

阿丽娅从树后面走出来,说:“警戒我担心的事。杜维敦森林里有好多神秘和危险的事,尤其是对一位龙骑士来说。我们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几千年,我们知道,旧的符咒仍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存留,空气里、水里、土里,到处充满着魔法,在有的地方,动物也受到影响,有时候,你会发现林子里有古怪的动物出没,不是所有的都很友好。”

“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国王埃文达。”

若伦不大情愿地松开了凯特琳娜。她吻了吻他的脸颊,说:“明儿早上见。”

大家都吃完了早饭。若伦帮波多尔和艾伯瑞把多余的食物、毯子和物资捆成三大包,然后往肩上一挂,送到村北头。若伦觉得小腿很痛,不过也不是无法忍受。路上,他们遇到了达门、拉内和赫芒德三兄弟,他们也背着同样的东西。

霍司特大喝一声:“扯蛋!”

肯定有的。要不然,在龙骑士时代,龙怎么在这一带走动呀?

“哎呀,从所受过训练的角度来说,他是个龙骑士。那个时候,龙骑士的朋友们和伙伴们被迫流亡,是布鲁姆第一个把他们组织起来。说服罗特加让沃顿人在垡藤杜尔定居下来的是他,得到精灵国援助的也是他。”

“也许,”泰恩说,“我们不像你那样跑不快。”

“很简单,把那些士兵杀了。”史洛恩喊着说。

他的第一个印象是五彩缤纷。塞尔贝戴尔的四周都是鲜绿色的草坪,犹如给这座对称的小山披上了一个斗篷。神殿就坐落在小山顶上。这座建筑物的墙上爬满了毛茸茸的常春藤,露水在尖尖的叶子上依然闪闪发亮。万物之上,群山之下,就是那个白色大圆顶,上面一道一道地镶嵌着黄金。

他们跟着精灵走出露头,穿过山上密密层层的树林。奥利克低声对伊拉龙说:“别在意她。她跟夸恩部落已经争吵了好多年。她每次来塔纳哥,跟哪位教士一说话,就要吵得不可开交,连库尔人都要吓一跳。”

两个蛇人惨叫一声,争先恐后地从帐篷里爬出来,手里拿着剑,还来不及发起进攻,波多尔已经把马解开,让它们朝那两个家伙冲过去。两个蛇人兵分两路,然后又合在一起,但还是被赶走了。士兵们已经丧失士气,一个个逃之夭夭。

波多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蛇人今天盘问了凯特琳娜。有人说过你们俩的关系很密切,蛇人很好奇,想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你的去向。”

这一点伊拉龙原先没有想到。他一直在琢磨那位矮人国王会从中捞到什么便宜。没错儿。但是,我认为,他也是想要恢复我向娜绥妲宣誓效忠以后打破的均势。矮人国对事态的变化不可能感到高兴。他回头看了一眼奥利克,只见他在焦急地等着。“这类事过去经常做吗?”

伊拉龙感到不好意思,用靴子蹭了蹭地面。“要不是阿丽娅,我根本活不下来。”

这时候,剧场鸦雀无声,都在等着伊拉龙说话。到了紧急关头,他倒不再感到紧张。他吸了口气,壮了壮胆,然后和蓝儿一块儿朝着约蒙杜和娜绥妲走去,每一步都似乎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他们一面走着,他一面朝萨布莉、埃莉莎、乌默思和福尔伯瞥了一眼——只见他们似笑非笑,自鸣得意,而萨布莉却是一脸的蔑视神色。阿丽娅站在长老们的后面,她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这是个古怪的传统。蓝儿说。

“蓝儿和我已经答应帮她的忙。我们不会反对她即位。而且,”伊拉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讲得太多了,“我说你也会这么做。沃顿国不能发生内讧,我们需要团结。”

考虑到这种形势,若伦觉得,摆在他面前的唯一出路是重建他的农场,哪怕他不得不自己动手盖房子和修谷仓。白手起家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但一旦他的地位牢固了,他就可以趾高气扬地去见史洛恩。最快要到明年春天我们才有可能谈这件事。若伦心里想,一面做了个鬼脸。

“他的话含意深刻,我想要保密,但你有权利知道。我不敢肯定阿吉哈的意思,也不大清楚他的确切用意,但我敢肯定的是:我将永远以我的力量来扞卫沃顿国。我要你知道这一点,我无意夺取沃顿国的领导权。”

这一次的情况更加糟糕。他说,一面踉踉跄跄地立起身来。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抹了抹汗,然后勉强朝门走去。

过了半个小时,远处的地道口才有了动静。十来个人爬出洞口到达地面,然后转过身去

她不想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每周一次,她公开处理沃顿人各种各样的纠纷。任何人觉得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对待,都可以诉诸于她,由她裁决。她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工作比这个更吃力不讨好。就像她父亲在与罗特

加谈判后常说的“居间调和只能开罪所有的人”。好像确实如此。

她将心思放回手头上的事务,对法芮卡说:“替甘伯重新安排一份差事,找一个可以发挥他的口才的位置。军需官,也许可行,只要保证他能得到足够的配给。我不想看到他再次因为偷窃出现在我面前。”

(2)

法芮卡点点头,走到桌边,在一个羊皮纸册子上记下娜绥妲的指示。单是这个技能便足以让她成为无价之宝。法芮卡问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采石场的某一群工人中间。”

“是,小姐。啊,刚才你在忙的时候,奥林国王请你到他的实验室去找他。”

“这会儿他在那里干什么呢,弄瞎他自己?”娜绥妲用熏衣草水洗净双腕和脖子,在奥林送给她的精美银镜中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拉拉外衣,将袖子扯平。

对自己的仪表满意之后,她在法芮卡陪伴下快步走出房间。今天阳光明亮,波洛美欧堡内无需火把照明,而且它们增加的热量也叫人无法忍受。阳光从十字形的箭孔射入,照在通道的女墙上,在空中形成间隔均匀的光柱,里面飞舞着金光点点的微尘。娜绥妲从一个炮眼向楼外看去,只见大约三十名穿着橙色盔甲的奥林骑兵,正出发往阿布隆周围的乡间,再一次开始执行无休无止的巡逻任务。

如果加巴多里克斯亲自出战,他们起不了多大作用。她苦涩地想到。到时候他们仅有的保护,是加巴多里克斯的自大,此外她希望还有他对伊拉龙的忌惮。所有首领都知道篡位的风险,但篡夺者本人更惧怕单个的刺客。娜绥妲知道自己正在和阿拉加西亚最强大的狂人玩一场凶险至极的游戏。她对他施压的力道一旦把握失当,她和其余的沃顿人将万劫不复,与之一同毁灭的还有结束加巴多里克斯统治的所有希望。

城堡里清新的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在这里的时光,那还是奥林的父亲拉尔金国王在位的时候。那时她并不常常见到奥林。他比她大五岁,已经开始履行王子的职责。虽然到了现在,她经常觉得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在奥林的实验室门口,她得停下来等着一向守在门外的护卫向国王通报她的到来。奥林的浑厚的声音马上响彻了楼梯井:“娜绥妲小姐!你来了,我真高兴。我有东西给你瞧。”

暗暗打起精神,她和法芮卡走进实验室。眼前是一个桌子布成的迷阵,上面放满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蒸馏器、烧杯和曲颈瓶,就像一个玻璃的灌木丛,伸出无数易碎的枝桠,等着钩破她们的衣服。浓重的带金属腥味儿的水蒸气刺得娜绥妲流出了眼泪。提起裙裾,她和法芮卡一前一后向房间后面走去,一路上经过一些沙漏和天平、黑铁装订的神秘的大厚本子、矮人族的星盘,和几堆一闪一闪发着蓝色幽光的透明棱镜。

她们在一张镶大理石的长凳边见到了奥林,他正在那儿搅动一个装满水银的坩埚,用的是一个玻璃管,它一端封闭,另一端开口,估计至少有三英尺长,但只有四分之一英寸粗。

“陛下。”娜绥妲叫道。出于与这位国王平等的身份,她端立不动,法芮卡则行了个屈膝礼。“你好像已经从上星期的爆炸事件中恢复过来了。”

奥林好脾气地做了个鬼脸。“我懂得了将磷和水混合在一个封闭空间不是明智之举。后果非常之暴烈啊。”

“你的听力都恢复了吗?”

“还没全部恢复,不过……”笑得像一个得到第一把匕首的小男孩,他在火盆里的炭上点燃一根纸媒。她搞不懂在这种热得叫人窒息的天气里他怎么受得了这个火盆。他拿着燃烧的纸媒回到长凳边,用它点着一个装满蓟草丝的烟斗。

“我不知道你还吸烟。”

“我其实不吸,”他承认道,“只是我有了一个发现,自从我的耳膜出现裂缝以后,我能这样……”他吸了一口烟斗,然后鼓起腮帮子,直到一丝烟雾从他的左耳钻出来,在他的头边迂回缭绕,像一条蛇溜出洞穴。这一幕如此出人意表,娜绥妲猛然放声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奥林自己也笑了,嘴里冒出一股烟。“这个绝技最是惊世骇俗,”他开心地说,“烟钻出来的地方痒得要命。”

娜绥妲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是你想和我讨论的,陛下?”

他啪地打了个响指。“当然。”他将那支细长的玻璃管伸进坩埚,装满水银,然后用手指堵住开口,将它拿给她看,“你同意这个管子里唯一的物体就是水银吗?”

“是的。”这就是他想见我的原因?

“现在呢?”他用飞快的动作,将管子倒转插入坩埚,松开手。正如娜绥妲估计的那样,管子里的水银没有全部流出,而是下降了大约一半,然后便静止不动。奥林指着水银柱上方空出来的部分,问道:“这个空间里有什么?”

“应该是空气。”娜绥妲断言。

奥林咧嘴一笑,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空气怎么能穿透水银或者玻璃呢?这儿没有空气可以渗入的任何途径。”他向法芮卡打个手势,“你怎么

看,侍女?”

法芮卡盯着玻璃管,然后耸耸肩说:“里面不可能什么都没有,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