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赫达斯出发迤逦北行,沿着艾达河朝它的源头艾尔多湖走去。

奥利克坐到他的身边。伊拉龙说:“这儿的风景真美啊。”

若伦觉得肚子有点饿,便让洛林的小儿子拉尼接了他的班,自己去找点吃的东西。他从一个屋檐跑到另一个屋檐,躲着大雨。他刚拐过屋角,吃惊地看到艾伯瑞在一个门洞里跟几个男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他走进霍司特的屋子,看到伊莱恩立在餐厅门口,听着里面火气很大的谈话。她招呼他过去。

奥利克显然不大愿意回答:“过去,血仇往往持续几代人,这也不是不常见的,结果好多家族整个儿都灭绝了。部落想要借助于这种老办法,那是缺乏深思熟虑的。这样的事情自从上一次部落战争以来没有发生过。在他们撤销誓言以前,你千万要小心,提防他们的叛逆行为,无论是一年还是一个世纪。真对不起,你跟罗特加的友谊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伊拉龙。不过,你不是孤立的。工匠部落在这个问题上站在你的一边。”

这些话现在他都忘了。他步履匆匆地朝门槛走去,急着要看一眼他们的目的地。他发现自己立在一个花岗岩露头上,足足有一百多英尺高,俯瞰一个紫色的湖泊。那个湖泊在东方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就像克萨梅纳湖一样,湖水从这座山伸展到那座山,充满了整个山谷。从湖的那端,阿拉哥尼河在群山中蜿蜒盘绕,向北流淌,最后——在很远的地方——气势磅礴地流向东部平原。

等着。

“没有,没有,我挺好。士兵们又说了些什么?”

奥利克举起头盔,打开擦得铮亮的帽檐。伊拉龙这时候才发现,帽檐已经改动:钢片里蚀刻着罗特加和奥利克所在的工匠部落的标识:锤子和星星。奥利克皱起眉头,显得又高兴,又不安。他以正经八百的口气说:“我的国王罗特加希望,我把这头盔交给你,作为他对你怀有的一片友好之情的象征。罗特加以此表示,他把你看作是工匠部落的一员,看作是他家族的一员。”

特里安娜咬紧了嘴唇。“我真感到遗憾。”她走近一步,“在你不得不离开之前,我们也许能找个时间聚一聚。我可以为你表演一下招魂术……这对我们两个人都有教育意义。”

接着轮到伊拉龙讲话。他在大家面前一站,人们的眼睛都望着他和蓝儿。他说:“我们也支持娜绥妲。”蓝儿吼了一声,表示肯定。

那个矮人从结实的胸脯里爆发出一阵纵情的笑声。“只是伤着了那些笑得太厉害,从座位上跌落下来的人。这是一条喝醉的龙在向他们鞠躬呢!我敢保证,这件事将被人们歌唱几十年。”蓝儿活动一下两个翅膀,眼睛严肃地望着别处。“我看你还是留在这儿吧,我们背不动你,蓝儿。厨师长很不高兴——你已经喝干了他的四桶好酒,他担心你还要喝下去。”

伊拉龙代表自己和蓝儿表示感谢,说:“我们真没有想到您那么宽宏大量。我们会珍惜这两件高贵的礼物。”

若伦伸手摸了摸下巴,那里胡子拉碴。这一切都是伊拉龙一手造成的——他,还有他那该死的好奇心——把那颗石子从斯拜恩山里带回来。若伦花了几个星期才得出了这个结论。他听到大家讲的故事。他几次让镇上的医生葛楚德朗读布鲁姆留给他的信。没有别的解释。不管那颗石子是什么东西,它肯定招来了那几个陌生人。仅凭这一点,他要伊拉龙对加罗的死负责,虽然他并不生气。他知道伊拉龙无意伤害大家。没错儿,令他生气的是,伊拉龙没有安葬加罗就逃离了帕兰卡山谷。他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骑着马和说书老头儿开始了一次疯狂的旅行。伊拉龙怎么可以那样不在乎留下的人?他是不是因为感到内疚才逃跑的?害怕了?是不是布鲁姆给他讲了荒诞的冒险故事把他引上了邪路?在那样的时刻,伊拉龙干吗要听这样的东西?……现在,连他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娜绥妲侧着身子坐在伊拉龙和蓝儿对面。“我们又见面了,龙骑士。你还没有跟我打招呼。我是不是得罪你了?”

早上好吗?他往下看了一眼,两手支撑着身体,紧紧捏住床垫。真可怕……穆塔和阿吉哈……为什么地道里的哨兵没有向我们发出警告,巨人来了?他们不大可能暗中跟踪阿吉哈一帮人……阿丽娅说得对,这说不通。

他和蓝

大家马上火气十足,群起而攻之。若伦往后一缩。喊得最响的是史洛恩:“我才不去那座该死的山!”

“若伦,”霍司特以压过大家的嗓门说,“我们大家都知道,斯拜因山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伊拉龙就是在那儿发现那颗石子,后来又招来了蛇人的!山里很冷,到处都是狼呀、熊呀,还有别的野兽。你干吗还要提出去这座山呢?”

为了不让凯特琳娜受到伤害!若伦真想大声说来。不过,他说:“这是因为,无论蛇人招来多少士兵,他们决不敢进斯拜因山。你要知道,加巴多里克斯在这座山里损失了一半军队。”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莫恩以怀疑的口气说。

若伦连忙抓住了他的话。“那些故事越讲越骇人听闻了!如今有一条小路通到伊瓜达瀑布

顶部。我们只要把孩子们和别人送到那儿。他们只到了大山边上,但他们仍然会很安全。要是卡沃荷被敌人占领,他们可以等着,等到士兵们离开,然后在特林斯福德村找个避身之地。”

(2)

“这太危险了,”史洛恩喊着说。屠夫紧紧抓住桌子的边沿,连手指尖都发白了。“天气很冷,又有野兽出没。神志正常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家人送到那儿去。”

“可是……”若伦听了史洛恩的话有点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他知道史洛恩最恨斯拜因山,因为他的妻子就是从伊瓜达瀑布旁边的悬崖上掉下去丧了命的——但他还是希望,史洛恩很想保护凯特琳娜,这种强烈愿望会压倒他的反感情绪。现在若伦知道,他不得不把

史洛恩争取过来,就像争取别人一样。若伦以缓和的口气说:“情况不像大家说的那么糟糕。山顶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斯拜因山里不比几个月前的这儿冷多少。而且,我认为,狼或熊不敢出来打扰这么一大帮子人。”

史洛恩做个鬼脸,撇撇嘴唇,摇了摇头。“上斯拜因山不过是死路一条。”

别人似乎都同意他的意见。若伦见状更是铁下了心,他认为凯特琳娜必死无疑,除非他可以改变他们的看法。他扫视一下大家的脸,寻找支持他观点的表情。“德尔温,我知道我这么说是太残忍了,可是,假如埃尔蒙德不在卡沃荷村里,他会依然活着。你肯定会同意这是个正确的做法!你有机会使别人的父亲免受痛苦。”

没有人做出反应。“还有伯吉特!”若伦朝她慢步走去,抓住了椅背免得跌倒,“难道你愿意看着诺尔法雷尔遭遇和他父亲一样的命运吗?他不得不离开。难道你不明白,这是他唯一安全的出路……”虽然若伦拼命忍住,但眼泪还是滚滚而下,“为了孩子们,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他愤怒地喊了一声。

若伦怒视着手底下的木头椅子,拼命想要控制住自己。这时候,屋子里鸦雀无声。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德尔温。“只要杀害我儿子的凶手还在这儿,我决不会离开卡沃荷。然而,”他停顿片刻,接着一字一板地说,“我无法否认,你的话是对的,孩子们必须受到保护。”

“我一开始就说过这个话。”塔拉说。

接着,波多尔说:“若伦说得对。我们不能让自己给吓糊涂了。瀑布顶部我们大多数人都爬上去过,不是在这个时候,就是在那个时候。那儿非常安全。”

“我也同意这种看法。”伯吉特最后补充说。

霍司特点了点头。“我不大愿意这么做,但是,考虑到目前的形势……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过了片刻,许多男人和女人都开始勉强默认这个建议。

“胡说八道!”史洛恩咆哮着说。他站起来,一个指头指着若伦。“他们要在上面一连等几个星期,他们到哪儿去弄到吃的东西?他们是背不动的。他们用什么办法来取暖呢?要是生火,他们就会被发现!用什么办法,用什么办法,用什么办法?他们即使不饿死,也会冻死的。他们即使不冻死,也会给野兽吃掉的。他们即使不被野兽吃掉……谁知道?他们会摔死的!”

若伦摊开两只手。“只要我们大家肯帮忙,他们就会有好多吃的东西。要是他们走到森林深处,生火不会是个问题,他们反正也得这么做,因为瀑布旁边没有宿营的地方。”

“那是借口!那是狡辩!”

“你要我们怎么做,史洛恩?”莫恩问,一面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史洛恩苦笑一下。“反正不是这种办法。”

“那么是什么办法?”

“那不要紧,反正这种办法是错误的。”

“你没必要去。”霍司特指出。

“我也不愿意去,”屠夫说,“你们想去就去吧。但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和我的亲人都不会进斯拜恩山。”他抓起帽子,恶狠狠地朝若伦瞪了一眼,走了。若伦也还了他一眼。

若伦明白,由于史洛恩顽固不化,凯特琳娜正处于危险的境地。如果他不能同意斯拜因山作为避难所,若伦下定决心,那么他已经成为我的敌人,我不得不自己拿定主意。

霍司特用肘支撑着俯过身来,粗大的手指交叉着。“那么……要是我们采用若伦的计划,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呢?”大家谨慎地交换了眼色,然后开始讨论这个问题。

若伦等了片刻,最后认为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便悄悄地离开了餐厅。他穿过暮色苍茫的村子,沿着树障的内侧走去寻找史洛恩。最后,他发现了屠夫,只见他弯着腰,手里举着一个火把,盾牌挂在膝部。若伦转过身去,奔向史洛恩的铺子,急忙来到后面的厨房里。

凯特琳娜正在摆桌子,一见他便停了下来,以吃惊的目光盯着他。“若伦,你怎么在这儿?我父亲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