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南贤郡主道:“劳皇上记挂,妾身一切安好。今日万寿大喜之日,妾身之女不才,苦心习了一支筝曲,愿进献与皇上,恭祝皇上万寿长安。”

  皇上摇了摇头,道:“你乍然失了孩儿,关心则乱,朕不怪你。”转而扶起黄顺常,又起身对我道,“如烟,今日之事确是朕误会了你。你不要记在心上,不要怨朕。”

  看黄顺常委屈的垂首而立,我心头的火气便上来了,道:“离春虽非貌美的女子,但却能够领兵打仗,助齐宣王重振朝纲。比起妺喜妲己之流,想必皇上在意的更会是自荐枕席之人。可见惠昭仪的学识有所长进,但见识却依旧如此浅薄。”

  “宋司膳?她方才在宏政殿里不还好好的么?”我大惊,道,“皇上让她先回去等候传召,怎的才过了这么一会子,突的便死了?”

  皇上面色严肃,道:“朕知道你的性子,当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草草决断。你放心,若你清白,朕绝不会让你蒙冤。”

  我与桑桃来到凤雀门的时候,四周已是灯火通明。只见好些个侍卫捆绑着一个身着普通的妇人,那妇人双手反剪,口中潺潺流着血,早已死透了。

  盈盈来到正殿的时候,各宫妃嫔都已齐齐端坐。见到我,众人皆起身行礼道:“贱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听谷公公回来说,那日宫人将皇上册我为后之事告诉给惠容华的时候,惠容华看上去很是平静。只是待众人出来,只留她和紫珠两人在内时,李公公便听见了殿内砸掉茶碗的声响。我嗤然一笑。果然,在外人面前她再安分守己,一个人的时候难免现出原形。

皇上的目光意味深长,点点头道:“不错,朕确是当今皇帝,也确实如你所言,走的就是这步险棋。朕如何不知道这条路遍布荆棘,稍不留意便是万丈深渊;但为了民心安定,朕却也不得不走下去。”

  真不敢想象,宫里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看着皇上如此紧张我,我心中喜滋滋的甜,脸上也不由泛起了微笑,任由他扶着我坐下,道:“不过三个月而已,哪里便这样娇弱了。”

  见我不言语,惠容华打量了我一番,幽幽一笑,道:“萱——多指女子容貌艳丽。你如此花容月貌,也不算辜负皇上赐你此字的心意。只是在这后宫之中,要想不被人轻易攀折了去,便一定要做这花中之王。”

  众妃嫔齐齐行了礼:“是。”

  见庆美人垂下眉,苦笑道:“我在宫中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大庆与大央太平无事,无关风月。我是大庆部族可汗的侄女,生来便是被男子们利用的棋子。我本还幻想着能有一个风流倜傥、与我两情相悦的郎君,却一朝被迫与大央国和亲。那时候,我只知大央皇帝是个浑浑噩噩的昏君,哭闹着不嫁,却也无济于事,终究成了大央国的庆美人。如今皇上坦明了真面目,我对他倒多了分崇敬,却也并非男女之情。”看庆美人的眼中泛起氤氲,“一年三百六十日,我能见着母国故人的又有几日呢?每逢年节,宫中张灯结彩,自是喜气洋洋;可一想到远在千里的母国,我的心中便空落落的疼。”

  贺浅川的面色已然青紫,微闭着渐渐失神的眼,眼中噙满了泪珠,浑身颤抖,似乎很是难受,却依旧要紧牙关,道:“载宣,你还是不肯信我……”

  我一怔。看来贺浅川对惠美人陷害自己的所作所为了然于胸。

  回过味来,皇上对昨夜那面生男子的身份不免也有了些疑惑,自今早下朝便去了天牢,亲自审问了贺浅川一上午。然而贺浅川却好似疯了一般,口口声声说自己根本不认识那男子,别的也就只剩些哭闹,再没个端庄的样子。皇上见她不思悔改,也不想再与她过多纠葛,终究下了赐死的旨意。行刑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的午时三刻。

  我由桑桃陪伴来到长乐宫。眼前长长廊道的那头便是正殿,太后在此接受朝贺。正迈出一步,只听耳畔有轻而冷的女声唤道:“萱美人,昨夜的烟花可还看的尽兴?”

  偌大的延庆殿,皇上正居中位,两旁是各位妃嫔与大臣。因着皇后有孕在身不便参加,便在椒房殿静养。虽如此,但看如今皇后独大,想着要攀附她的人也只见多不见少。不少人借着祝酒对皇后的身子嘘寒问暖,连背叛皇后的顺美人也变回了一脸恭顺的模样。而皇上也总是对这些话语爱理不理,只与昆昌王和另一位我不曾见过的女子说话。

  庆美人一声冷笑:“妹妹果真以为皇上日日去椒房殿便是对皇后回心转意了?”

  只听外头的大臣们议论纷纷,莫不是感慨后宫争斗的残酷,人心的险恶。我知道,今日之后,皇后在前朝便再不得人心。

  “不,妹妹冰雪聪明,又怎会不明白。”说罢,顺美人笑了笑,道:“向来花开花落不过弹指一瞬,妹妹正得宠,自然不必因此而感慨。可是姐姐曾与皇后有些交情,看到如今皇后孤苦无依,难免惆怅,生怕哪日身陷囹圄之人便成了自己了。”

  我心中欢喜,脚下生风,一下子便进了内殿,与皇上抱在一起,泪光便泛了起来。皇上大是没料到我会如此,微微一怔,继而也抱住了我。

  许大道:“老爷,大小姐,二小姐,昆昌王……昆昌王过来了,说今晚便在我们罗府用膳了。”

  皇上的眼光这才消融,道:“咱们过来说话。”说着与我双双坐下,压低声音道,“前朝出大事了。”

  我亦面不改色:“那便堕马髻罢。”

  庆美人也在。见我来了,她忙招呼我与她同坐,又关切道:“这才入宫不过十来日,妹妹怎的受了这许多苦,也不来找我。”

  “若是太甜,下次朕少放些糖便是。”

  我惊愕得久久难以动弹,手握成的拳攥的更紧,长长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却也不觉得多痛,只是喃喃:“如此说来,倒是皇后贼喊捉贼了。”看陵儿点点头,我惶恐道,“看来今日皇后那句‘铭良娣’之流,便是在告诫我万万不可分了她的宠爱,否则,她是有法子让我从人世间消失、却又不至于坏了她的前程的。”

  陵儿继续道:“奴婢只是奇怪,算起来与祯婕妤同时入宫的还有不少妃嫔,却都不过是八子抑或美人的位分。在这后宫之中若仅凭与世无争是断断不可能如祯婕妤这般晋升如此之快的。除却皇上的真心,莫非这秘诀就是她身上的香?”

  说起皇后,只见陵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颔首道:“奴婢不过是一个洗衣婢。寻常嫔妃的来头当做笑谈倒也罢了;这皇后娘娘位高权重,奴婢岂敢打听了去。还望美人恕奴婢无知。”

  顺美人却依旧自顾自道:“妹妹可别看这蒋八子面子上疯疯癫癫的,没个威胁;背地里是何嘴脸,却是难以说清的。据我所知,这蒋八子大了皇上好几岁,年逾三十,向来不得宠爱,孑然一身幽居在如意殿。试问,哪个女子受得了这样的寂寞?自是要好好盘算着如何争宠的。眼下萱妹妹正得宠,这疯婆子便巴巴的过来与妹妹搭话,又说着些‘到妹妹处小坐’的话,怕不过是她演着一出装疯卖傻的好戏哗众取宠、攀龙附凤罢了。妹妹可别叫她利用了去。”

  蒋八子的神色微微一凝,旋即用一种深沉的令人战栗的声音道:“美人的位分高于八子。”只这一句,便没了下文。

  我微微一愣,不解道:“妃嫔向皇后请安是后宫规制中最为重要、不可偏废的。眼下如烟身子已无大碍,实是不敢僭越了规矩,自是该日日去向皇后娘娘问安的。皇上不应太过宠溺如烟,惹得六宫非议。”

  终于还是被我驯服了。我抬手擦汗,一丝笑不自主从我嘴边溢出。

  那医者这才松了一口气,跪下道:“恭喜宣公子,恭喜姑娘。”

  我冷笑一声:“安陀男子成年之际必在手臂上刺青狼图腾,以示忠心于部族。我说的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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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身回了帐子翻身上榻,我侧过身去,蜷缩成一团。今日之事,我毫无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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