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子,谷公公进来道:“外头的主子们已经到齐了。”

距离二月初九越发近了,宫中人也开始忙着为此事操持起来。

我微微一笑:“不必窃听。从如烟看见那把弓刀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几分。如烟的义父曾在朝为官,专门研究记载精巧兵器之类,如烟也跟着知晓了一些。”

  回想起那日与皇上一同去马场的情景,我微微一怔。眼下我有了身孕,已不适宜再策马。想来皇上也不会如此冒失。心中虽有疑惑,我伸出手,搭在皇上的手上,道:“是。”

  庆美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道:“你只管说。”

  我微微挑眉,道:“容华医女出身,却不想还对棋道有所研究。”随她坐下,又环望了这寝殿一周,“看这布置,册封之礼刚结束不久罢——容华便迫不及待摆起局来,当真是好兴致呵。”

  我看向庆美人。庆美人明白我的心思,对我耳语道:“她前些日子的‘高风亮节’我也有所听闻。虽说那风寒难辨真假,但眼下她的脸色确是不太好。”

  我微微抬眉,道:“那安瑶姐姐……不会吃味儿么?”

  话音还未落,一阵寒风吹来,便听贺浅川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通红,身子也渐渐软了下去,扭动着挣扎。

  转而,贺浅川缓缓回过身来,从凌乱的发间露出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我,喃道:“秦如烟,我没想见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猛的抓住我的手,死力的好似要将它捏碎,“我承认,我是设计过你,让你险些毁颜。可我眼下已家破人亡,沦为阶下囚;而你,依旧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子。你竟还不肯满足,要过这天牢来亲眼看我的笑话?抑或是想着如何报复我?来罢,你有什么妖术尽管使出来罢,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怕!”

  宏宣六年正月初三,大雪。

  正月初一,皇帝祭天地神灵。

  看太后收下了我的礼物,很是开怀,我水到渠成将自己的筹划告诉了太后,让太后替我周全安排。太后再无实权,却也有名分摆在这里。太后听罢,一口便答允下来,说自会替我暗中转圜,让我安安心心只等着那夜献舞便是。

  我笑道:“这些日子我好好吃着药将养,已经快痊愈了。眼见着天越来越凉,被褥加的越来越厚,若我再不下来走动走动,只怕便要被捂得发霉了。”

  只见皇上巍然立在门口,身后跟着一大群朝臣,见着里面这场景,无一人不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平日里贤德的皇后竟做出戕害妃嫔之事。皇上一眼便看见了我,忙快步过来执起我的手,眼中满是焦急的看着我:“如烟,如烟……”

  谷公公行了礼,转身去了帘子后面。前脚刚走,后脚便听见了顺美人的脚步声。我起身,整顿了衣衫,迎上去道:“参见顺美人。不知顺美人光临,有何要事。”

  我面露喜色,道:“好,我这就去。”

  义父的眼中满是泪光,但依旧努力笑着,道:“皇上让我入朝为官,品级不高却赐我这样好的住宅,让我们一家进京居住,我怎会不知这都是因为你竭力进言。虽说我曾与贺丞相共事,互相之间有些过节,丞相一直有打压我之意;但皇上待我却是信任得很的。”

  回到乾坤宫,一进寝殿,我却是一怔。原是皇上来了,正坐着等我。我看看自己一身宫女服饰,不由得低了头,道:“贱妾衣冠不整,失仪了。”

  一想到吕祯儿的眼神,陵儿的背叛,我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夜皇上宿在了庆美人处,我想高兴,却实在高兴不起来。漫漫长夜,每一次打更的声音都听得那样清楚。

  审讯的日子定在了廿三,地点便是皇后的椒房殿。那日,是我第一次去椒房殿。椒房殿,果然美轮美奂,金碧辉煌,墙壁上都是用花椒树的花朵粉刷的,隐隐有芳香的味道飘出来。进去,只见殿里济济一堂。上座是皇上皇后,两旁是数不清的后宫姐妹,悄悄议论着什么。

  我合了书,道:“拿进来罢。”

  “旁人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可若是此事仅仅如此,奴婢也不必如此神神秘秘。”陵儿的声音压得更低,“只因为奴婢知晓,这件事并非如表面上这样简单。”

  我沉静道:“不,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些疑惑罢了。祯婕妤谈吐之间尽是禅心,倒也真像是个久入佛门的慈悲之人。只是这异香……许是我多心了也说不准。”

  “难怪蒋八子不喜别人唤她姐姐,原是这个缘故。”我叹息一声,道。

  却见顺美人并没有离去之意,反倒是抢白道:“姐姐知道妹妹娇惯,没见过像蒋淑慎那样疯言疯语的女子,才会被她弄的心力交瘁。只是姐姐想让妹妹早早知道,这后宫之中善于巧言令色者无数。妹妹心性纯良,可万万不要被蒙了眼。”

  远远的便见着了凤雀门。

  又听皇上关切道:“只是如烟的性子太过直率,心中想着什么,就算不告诉朕,朕也能猜到七八分。朕担心这份刚正会让你处处碰壁,望你能好好遵循后宫礼教,微微收敛,以保周全。”

  却见陵儿不假思索的,一转身挡在了我面前,闭紧了眼道:“姑娘切莫害怕,陵儿不会让姑娘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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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娘亲曾告诉我,狼,是安陀部族所特有的图腾呵。

  我亦颔首低眉,故作气恼:“不与你贫嘴了。”转而翻身上马,我回眸冲皇上一笑,一夹马肚,那马飞快的便冲了出去。身后,是皇上紧随而来的马蹄声。

  那是——方才与皇上对坐饮酒的昆昌王爷载宥。

  皇上吃惊的望着我,半晌才道:“不知方才是谁说着自己才疏学浅,巴巴的要朕赐教。现下看来,如烟可比朕见事清楚多了。”

  鬼使神差的,我脱口而出:“如烟并不识得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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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还未行,却看陵儿神色惶恐,慌忙稳住我道:“这不妥!姑娘切莫折杀陵儿。”

  

  皇上看了我良久,开口道:“昨夜发生之事,想来大家也都听闻了。朕派王公公去调查,寻到了一个知情之人,只等着你过来,朕便传唤她。”转而皇上对王公公轻声道了一句,“传宋司膳上来。”

  我看向门口,只见一个女子进来,盈盈拜倒道:“奴婢司膳宋氏,叩见皇上,扣见皇后娘娘,叩见诸位嫔妃主子。”

  皇上道:“将昨日你与王公公说的话尽数道来。”

  “奴婢……”

  看那宋司膳三缄其口,皇上的话语变得严厉:“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说来便是。”

  “是。”宋司膳叩了个头,道,“奴婢原是胡尚食手下的人。昨夜亥时一刻,旁的姐妹都睡下了,可奴婢突的忆起还有些未完的公事要找胡尚食研讨,孤身一人去了尚食房中。尚食素来晚睡,奴婢是知道的;可昨夜奴婢去的时候却没有寻见胡尚食的踪影。于是奴婢一路寻到了后山处,却见到胡尚食正与一蒙面女子交谈着什么话。”

  皇上问道:“是什么样的蒙面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