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我也不免高兴起来。分别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刻不曾想着皇上的笑靥,又幻想着他在疆场杀敌的英勇模样。如今大央大获全胜,想来皇上接我回宫的日子,近在眼前。果然,那日傍晚,皇上便传了旨意过来,说会在翌日派一辆马车过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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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原谅了我,但一直到最后,吕祯儿也不曾回头看我一眼,可见她还是恨我的。因着有所心事,我低着头悻悻的回乾坤宫去,左弯右拐的,竟鬼使神差走迷了路。

  桂玉姑姑的脸上露出喜色,道:“很好。只要陵儿姑姑做得好,皇后娘娘自会开恩,放杜元封一条性命,更会撮合你们二人出宫,过逍遥日子去。”

  听皇上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我吩咐陵儿和谷公公下去,就见到皇上焦急的进来,坐在我的床沿边,执起我的手:“如烟怎的白白溺了水?幸得今日朕召宥弟入宫,才让宥弟救了你。”

  皇上的神色这才活泛起来:“快平身罢。朕还没说什么,你却先说起‘不敢’来。”

  陵儿压低了声音道:“美人先行回去,我再细细讲与美人听。”

  我拿不准祯婕妤这话是否还有其他意蕴,只当是就事论事,道:“祯婕妤见事奇巧别致。”

  谷公公看不过,啐了一口道:“这些嬷嬷仗着有几分阅历,便变着法子敲诈美人,真真不是个懂本分的。”旋即又不解道,“只是奴才不明白,美人恩宠正盛,什么珍宝都不缺。那嬷嬷既然想要美人的镯子,美人给她便是了,又何必如此决绝。或许今后美人还有需要她打点的时候,若是多一条后路,有何不好。”

  半晌,蒋八子的神色才恢复了平静。一丝泪光从她眼中闪过,但见她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终于没让泪水落下来,只是沉声道:“朝避猛虎,夕避长蛇,是何等的辛苦。罢了,如今你正得圣宠,这些话与你说了也是无用。”转而又灿然一笑,“若美人不嫌弃,贱妾可否择了日子前往美人的乾坤宫小坐?”

  谷公公答道:“皇上待美人一见倾心,这样的大事哪里瞒得过宫中人。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回来,美人的来头便成了宫中茶余饭后的谈论之资。主子们都猜测美人定是个闭月羞花、冰雪聪明的。姑娘的美名后宫中早已是人尽皆知。”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启齿,只用手托着脑袋,良久道:“今日一别,宣公子便要真真正正做回一国之君了。宫中之路坎坷,只怕所有的美好都难逃‘陵谷沧桑’四个字。如烟只是想趁着眼下岁月静好,一切都还没有改变的时候,多看看那个说过会待我一世不疑的男子。”

  听到这三字,我不由周身一颤,猛的回过头去。却见昆昌王爷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欠身行着礼,好似一个局外人。我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应当记得,罗颜月早已死了。若是王爷还记挂着罗颜月,于我,于你,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旋即飞也似的带着陵儿逃走了。

  见皇上瞪大了眼,急切问着我:“如烟,感觉如何,可是疼痛?”

  皇上已是危在旦夕,却还在为我打算。我满心焦急,只把那香囊硬塞进皇上手中,泫然道:“眼下已是鱼死网破的局面。若是如烟为了自保而弃皇上于不顾,这与弑君有何区别。皇上受此劫难,不能不说是如烟的疏忽,如烟无颜面对昆昌王爷与邹将军。如烟只能殊死一搏,将功折罪。”

  思绪回归,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落。我微微叹口气,目眺远方:“放了它吧。”

  我不知道。但我真真切切的能感觉到,我的心弦,被狠狠一拨。这一拨,很不同于我的青梅竹马。

  帐外月色正浓。皇上吩咐王福昌公公叫了酒和一些吃食,便与我对饮起来。

  皇上旋即一笑:“那……大约是本公子将姑娘错认为了旁人。还望姑娘莫要怪罪。”转而感叹道,“只是姑娘这名字不太好,与‘情如烟’似的。世人向来只喜天长地久,不喜昙花一现。听闻姑娘义父姓罗,姑娘怎的不随了姓‘罗’?”

  正说着,只听帐篷外面隐约响起了车轮划过的声音。陵儿快步过去卷起帐篷的门帘,微微垂眉道:“姑娘请随我来。”

  马车停了。

  从九品:顺常

  顺美人这才停了下来,推开了如意楼的门,道:“美人,就是这里面了。”

  看了看如意楼里头,昏暗一片,乱糟糟的。我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径直便进了如意楼。顺美人在我后面进来,砰的一声便锁上了如意楼的门。我一惊,只见顺美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转而是一副冰凉的面孔,拍了拍手道:“秦如烟呵秦如烟,没想到你英明一世,却也是个百犬吠声的。”

  我环望着四周,只见有一群身着黑衣的奴才,个个拿着武器,虎视眈眈的看着我。顺美人朝他们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便立马上来,一把将我的手反剪起来。

  我揶揄道:“顺美人口中的‘走动’,原是这鸿门宴呵。”

  顺美人厉声道:“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大胆秦如烟,竟敢串通罗显业蛊惑皇上,诬陷当朝丞相,论罪当诛!”

  我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是嗤笑一声:“直说罢,要我怎么样?”

  顺美人的眼直直的盯着我,道:“贺大人一朝倒台,虽说没有牵连皇后娘娘,但娘娘依旧茶饭不思,伤心的很。实话告诉你罢,眼下皇上最信的人便是你,你只需向皇上进言,让皇上下旨免贺氏全族死罪便可。”

  我冷笑道:“勾结胡人,这罪名可不小呵。我不过小小美人,只怕不能如你的愿了。”

  顺美人微微眯起双眸:“你只说肯还是不肯。若你不肯,这宫中只怕便要多一个为丞相陪葬之人了。”

  我面不改色,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若是你的意思,你我同为美人,我为何听你吩咐?若是皇后的意思,皇后怎的不敢亲临此地,与我当面理论?只怕是眼见自己也气数将尽,正心虚罢。”

  顺美人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小小美人,竟还敢嘴硬!”

  我清浅一笑:“你派人去叫皇后过来,我只听皇后吩咐。别的人,不可能。”

  顺美人的目光略略闪烁,终于转身对一个奴才道:“去请皇后娘娘过来,我看她还想耍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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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子,只听有叩门声响起,我知道是皇后来了。顺美人忙过去开了门,行礼道:“贱妾参见皇后娘娘。”

  我抬眸看过去,不由微微一怔。上次见到皇后的时候她还那样珠圆玉润,不过一日的功夫,却已是如此支离憔悴。迎了皇后进来,顺美人立马锁上了门,压低了声音问那尾随的奴才道:“可有旁人发现?”见那奴才摇摇头,顺美人才一脸放心的过来。

  皇后移步到我面前,冷冷道:“你不是要见我么,我来了。”

  顺美人见我无动于衷的样子,快步过来厉声呵斥道:“放肆!见着皇后娘娘还不跪下!跪下!”

  我虽被反剪了双手动弹不得,却抵死也不跪下。顺美人见拿我无法,正想一脚踹向我的膝盖窝,被皇后制止了下来。继而见皇后过来,在我面前福了福身,道:“算我求你,向皇上进言,放我父亲一条性命,可好?他真是被冤枉了。”

  皇后这出苦肉计确是高明,但对我却是无用。我清浅一笑,也不说话。皇后看出了我的意思,脸上的悲哀旋即变成了气恼,一步一步走过来,狠狠的一个耳光便落了下来。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我依旧只是笑着,用凌厉的目光看着皇后的眼。

  皇后的眼瞪得好似要流出血来,恨恨道:“我明白了,你本就不打算为我求情;叫我过来,不过是想看我的笑话!”

  我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资历深厚,该知道这有借有还的道理。”

  皇后微微一怔:“有借有还?莫非潘陵儿已经……”

  我道:“娘娘英明。潘陵儿已经将娘娘的一切打算都尽数招供了。你借我之手除掉了吕祯儿,我便也要借你父亲的性命一用。”

  “如此说来,你是不肯了?”见皇后的身子气的颤抖,旋即吩咐那些黑衣奴才,“你既不仁不义,那也别怪我狠毒。这四处都没有旁人。只要她还有一口气,你们便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松口为止。”

  其中一个奴才有些担心,道:“可是萱美人正得圣宠,若是打伤了她,皇上追究起来,奴才的小命便保不住了。”

  一边的顺美人厉声道:“皇上那边皇后娘娘自有办法善后,哪需要你这些个奴才操心?好好遵命便是。”

  转而我便被那些黑衣奴才架到一边,木板便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因着我是皇上的宠妃,这些奴才大多还是心存忌惮,看似打的我身上一道又一道血痕,实则雷声大雨点小,打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地方。

  眼下一切戏码都足了,只等皇上率领众大臣前来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