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曾与她们一起玩过过家家,也曾与她们中的姜银芬有过分不开的日子。可是,终究没有想出来那个那个是什什么东西。

又有人接着问,那一夜,你们耕作了多长时间?

方云卿这是带着气了。德麟也看出来了。德麟不明白的是父亲这一天为什么一直与他怄气。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名堂来。他实在找不出什么原因。不管怎么说,自己刚刚到家,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方云卿眼巴巴地站在岸上,他原以为大儿子会留一些什么东西给他的,可是搬家开始了,大儿子连岸都没有上,就在船上对德泓高声说了句:把人带到锡君房子那儿吧!

好朋友回忆谱成诗

方桦没有答理儿子的问题,儿子从父亲那里得不到答案便又回到母亲身边,缠着母亲告诉他。母亲只得对他说,就要到老家了,老家就要到了。等到了老家,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这里有的东西,老家也全有。爷爷和奶奶会告诉你们,姑姑与叔叔也会告诉你们。

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自从那天夜里送家具送钢琴最后一次出现在荷花塘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素素经常问妈妈爸爸到哪里去了。可是母亲对她说,你不需要知道,该让你们知道的事,妈妈自然会让你们知道。直到姐姐说,妈,素素也不小了,上中学了,也该让她知道一些事情了。母亲才流着眼泪告诉素素说,你还是不要知道那个狗娘养的去了哪里的好,他把我们母女三人就这么抛了不管了,跟那个洋婊?子在上?海不回来了。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地哭了下来。只不过,这个狗娘养的还算有良心,经常给我们送钱送东西。母亲抹了一把眼泪说,他总算为你们姐妹俩留了一点钱和有用的东西。

方桦憋了很久才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岚是他的女人。那个女华侨做过他的女人。

有一次,赵琳问方桦:你与袁蔻丹那个了没有?

她多么希望有一天,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女学员们都注意到了,女教员袁蔻丹这一天穿的是旗袍,好像还淡施了一些朱粉。电影散了的时候,袁教员请方桦到她的屋里坐坐,方桦想了想,没有去袁教员那里,而是和女同学们一起回到了学校。女同学们为方桦这一做法感到高兴,她们放肆地对着袁蔻丹放声大笑。袁蔻丹则非常客气地对她们笑笑,向她们挥挥手,说了声,再见了,便一个人走了。

他是神枪手,手枪是他的第六根指头,可他现在竟然丢了他的第六根指头,你不觉得这很反常吗?

方桦还知道肖图南也在打着岚的主意。方桦的心中滚过一阵阴寒,完了,这次完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丢了,手枪、职位,还有女人。

有这想头的女人多了去了。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事儿就会停下来,一副遐思迩想、神魂出窍的样子了,一看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鬼心事。

现在,姜二狗不敢讽刺方述平了。他怕方述平有一天会跳起来。那一天,方述平掰断铅笔头的事,让他心里着实害怕。他回去后,也学着方述平的样儿拿出一枝新买的铅笔来,但他就是没能掰得断。新铅笔都不能掰断,查是方述平手里的那一把劲却能掰断半枝铅笔。你能想象方述平那时候手上的劲有多大吗?他都看到了,连方国强也都胆怯得把目光移向另一边了。

方述平从人群旁走过时,头低了下来。心头非常难过。

方国梁从方德麟家出来,走过方德麟家东边那一条狭窄的林间小路,然后拐上了往村子里走的大路。

方述平终于要哭出来了,他带着明显的哭腔说:你是大人,你抗得住饿。我是小孩子,我抗不住。我要吃晚饭。我就是要吃晚饭。

述平长大了,长得比她都要快了。看看,就是他,做下了他的几个哥哥都不敢做的事,做下了让方国梁头疼的事,做下了让姜晓桐火冒三丈却不敢发作的事,做下了让方国强也不敢出头的事。

方述平在方国梁的咆哮声中站到了一边。

方述平被方国梁拖到办公室时,其实也还是非常害怕的。他不怕方国梁,但他的内心总有个另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其实才是真正地把他拖到办公室的人。只不过,这个人借了方国梁的手。这个人,才是让人害怕的。

果真,妈妈去了十多天,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竹子。也让蒲塘的人一下子沉寂了许多。方德麟有个大舅子,在海?安做县长了。听说,海?安一解放就做县长了。打鬼子的时候就是县里的民兵大队长了,使双枪……

其他的日子里,他总是睡在妈妈的脚头。

现在,方述平这一届的学生要上中学了,是姜晓桐的字说的。这是大事了。

很显然,方述平的个子是矮了点,所以,他搭住姜银芬的左肩时有点吃力,脚也踮了起来。

而且,这帮坏孩子,已经研究了研究,比较了又比较,只有这个方述平,语文和算术全优。抄别的孩子,一旦抄错了,两个错到了一起,那么,老师们也就毫不犹豫地两个都收拾在一起。坏孩子们哪里还敢试呢?一旦抄到了方述平的,好了,每一个坏孩子的脸上都灿烂无比,都春光烂漫。因为,他们的答案都是正确的,甚至比那些平常死用功的孩子还更正确。这真是奇怪的事情啊,只有方述平与他们,是班上风光无限的人们。那帮女生就更不用提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与方述平,这些真正的优等生们,连女孩子都对他们羡慕不已。

说穿了,就是想林静。

士凡确实做过大事。老早,打南?京的时候,刘士凡的民工担架队,在支前民工中远近闻名。解放了,方德泓做蒲塘里的支?书时,刘士凡也是大队里的干部。只不过刘士凡这个人老是仗着自己是一个老党?员,扛过枪,过过江,在蒲塘里不管怎么说也是个老资格,于是就没有把刚刚提拔上来的青年干部方德泓放在眼里,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听方德泓的。方德泓一开始忍着,什么韶刀都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对刘士凡,一把火也烧不起来。方德泓忍着,晓得来日方长,也晓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不,后来总算找到了机会把刘士凡给摆平了:回家,你给我回家呆着!你还有个老党?员的样子吗?人家方德麟回来协助我搞建设,你倒好,说人家不应该回来,回来得不对。这话是你说的吗?你那能巴能巴的样子,像什呢话?这样,刘士凡就被打发回家了。很多老党?员哭着求方德泓对刘士凡客气点,没用;刘士凡跑到剑心公社,找到公社一把手反映情况,公社书记也没有理他个上下。我总得要支持方德泓同志做工作,你也得支持,而且得大力支持。刘士凡同志,你说是不是?公社书记一番话,把刘士凡打发回了家。

但不管怎么说,刘士凡是打过老蒋的,把这样的人摆下来,方德泓也怕不好收拾。最后同意刘士凡做杀猪的,蒲塘里的肉案子放在刘家。财,让你发,但是,权,你得让让。别老是在我姓方的面前指手划脚的。这蒲塘里,是我方德泓做主还是你刘士凡个老东西当家?

刘士凡想想也是个道理,一山容不得二虎,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这蒲塘里也只能有一条声音。有了方德泓的声音,当然就不能有他刘士凡的声音了。于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家,围裙一围,刀一拿,儿子刘洪炳负责捆猪子,出血、开膛、破肚、分片就是把一只整猪剖开成两片这类活儿,就全是自己来了。刘士凡爱惜独生子,这类脏活儿,从不让儿子沾手。

就这样,刘士凡一心一意地干起了杀猪的行当。

这也好,蒲塘里人省心不少了,要吃猪肉的时候,不要到剑心庄去买了,自己家门口就有杀猪的。

方德泓不再做蒲塘里的支?书把位置让给方国强时,刘士凡把肉案子也交给了儿子刘洪炳,自己做起了一个闲佬倌。方德泓干了十来年的支?书,上面觉得该让年轻人挑挑担子了,于是调他到公社铁木厂做副厂长。刘士凡这才松了口气,冤家对头不再压在他头上了。可是,想想也还是高兴不起来,自己都望七的人了,还天天天不亮就起床杀猪,要不是方德泓,哪里会过这样的日子?但想想也还是划得来,方德泓先做支?书,现在又去做厂长,也没有见到他有几个抠儿。蒲塘里人对钱这个东西,爱不起来又恨不起来,感情复杂得不得了,就把钱说成抠儿。那话儿嘛,总是要抠出来的,抠出来了,又不怎么舍得见光。哈哈,这跟钱还不是差不多?

这些年过下来,刘士凡手上确实有了一大笔抠儿,盖了蒲塘里最好的瓦房给儿子了。赚着蒲塘里人的钱,都把他们赚红了眼。这人在世上,有什呢江山好打?方德泓还不是说走就走了,说是到铁木厂当厂长,可哪里是什么厂长,还不是个副的,挂在那里了。腰包里面那抠儿,说什么也不会比士凡多。

但说到底,刘士凡不是想杀猪的人,他的心思哪里是在杀猪上的?想想吧,做了那么多年的干部,最后却落得一个杀猪的名份,刘士凡怎么会甘心?但方德泓让你不干了,你就得回家;现在金学民走了,刘士凡想再爬起来,哪里还能再爬,年纪都一大把了。干部一年年地换,也一茬茬儿地年轻。刘士凡想想都心头凉凉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简单了,也自在了,不操刀了,就只管打荡猪大肠、猪小肠、猪腰子、猪尿泡这些杂碎。这些事情,还是得刘士凡来。人年纪一大,心也就特别细,很适合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