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你就是郭六小姐。”卫襄缓缓道。

鸣鸾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颤声道:“奴婢该死。”

江苒感受到骤然大亮的视线,立在原地,微眯了眯眼,冷下脸看向谢冕。

这辈子,如果还要受那等男子加诸之苦,她宁可不嫁人。爹爹若同意,她就一辈子留在家里,服侍他老人家终老;若不同意,大不了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倒也自在。

马车内,鸣叶担心地看了江苒一眼,欲言又止:“姑娘……”爷还是孩子心性,生生把人家新娘子抢过来说要做侍妾,转眼又说要送人,换了谁也受不了。偏这位姑娘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又把爷给惹恼了。

何况,蒙冲一来就掌掴了对方的新婚丈夫,可不像是对待世交。

若不是他这一番作为是为了搜寻出她来,江苒都忍不住为他击节叫好了。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太妙,没看到陈文旭的脸色都阴沉下来了?

鸣枝道:“主上仁慈,留下了姑娘性命,姑娘也要放聪明些,莫要再牵连到他人,逼得主上大开杀戒。”

江苒明白过来,脸色瞬间苍白:陈文旭怀疑卫襄藏了她,但卫襄势大,他没办法搜人,就想出放火一招。火烧起来,卫襄他们自然不能安安稳稳呆在室内,到时跑出去,有没有藏人,一看便知。

他颁下圣旨,册封立下救驾大功的齐郡王卫褒为新太子,小儿子卫襄为福郡王,还没熬到过年,就驾崩了。

素白细棉布中衣,浅粉色绣百花交领襦裙,水红色蜀锦褙子,鸣叶甚至还帮她把已经蓬乱的发髻散开,重梳了一个家常的圆髻。

江苒知道自己露了破绽,心中大急,左右一看无处可藏,硬着头皮转过屏风。

前世,不管是父亲还是那些大臣,怎么会将他认作谦谦君子,脾气温和呢?

卫襄:性别吧。

江苒并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和他说的。说到底,鸣枝是他的贴身大丫头,她才是个外人。她凭什么觉得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何况,不过是一个丫头,她并不觉得自己应付不了。

但这些,如果和卫襄解释了,他多半会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只会更加恼火。江苒索性不解释,指指自己的嘴,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示意自己被他下了封口令。

“你!”卫襄一口气哽住,心火腾腾而起。

江苒捂着嘴,乌溜溜的眼珠温润如水洗过般,倔强地看着他。

好像一只没有什么杀伤力却佯作凶狠的小奶狗。

卫襄的脾气忽然发不出了,他还真没法说什么。封口令是他亲口下的,他确实说不出江苒有什么错。

“算了,”卫襄泄了气,无奈地挥了挥手,“以后我问你话,你要回答,不算你违规。”

江苒本准备卫襄再发作一场,正要冷脸相待。没想到他这就偃旗息鼓了,不由微微一愣。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次次都和这个煞神搞得剑拔弩张。

她乖顺地点点头,放下手来。

卫襄的神色更加缓和。吩咐鸣蛩服侍她睡了,带着鸣鸾退出屋子。

刚刚关上房门,卫襄的脸色就沉下来,淡淡吩咐鸣鸾:“让鸣枝鸣叶过来见我。”

夜渐深,秋风透过半开的窗棂,送入满室桂花馨香。

窗忘关了,鸣蛩实在有些粗心。

江苒感受着越来越深重的凉意,皱了皱眉,摇了摇床头的小铃。外室守夜的鸣蛩没有动静。她忍不住披衣而起,走到外室。

外室空荡荡的,鸣蛩竟然不在。

江苒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去关了窗,只觉得就这一小会儿,她已四肢僵冷。

快步回到床上,她将锦被紧紧裹住身子,毫无睡意。白日睡得过多,这会儿倒开始辗转反侧了。

重生不过一天一夜,江苒却觉得其中经历的惊心动魄、匪夷所思已超过了上一世一辈子。

陈文旭、蒙冲、卫襄、谢冕,这些人走马灯般从脑子中掠过,她只觉得自己挣脱了前世那张网,又掉落进另一张网,苦苦挣扎。

如果卫襄现在的秘密出行真的和一个多月后的宫变有关,等事情结束,知道内情的她能全身而退吗?

一般来说,涉及到宫闱密事,她这种知道内情的,更大的可能是被灭口吧。她打了个寒噤,随即安慰自己:不怕,前世卫襄纵使恶评再多,手段再狠,可言必信、行必果这一条却是无人有异议的。摄政王一诺,价值千金。至少这一点上,她该相信他。

可要是卫襄失败了呢?

前世可没有她假扮郭六小姐这一出,也不存在她被谢冕识破的风险。若是因为她这个变数的存在,导致卫襄行踪泄露,原本保持中立的靖侯府因不小心窥破秘密与卫襄对上,被迫倒向赵王,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谢冕虽然在最后关头站在了卫襄一边,可并没有和卫襄化敌为友,而是成了太后与幼帝掣肘摄政王的一把利刃。

此时,更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卫襄毕竟救了她,虽然有时行事任性不讲规矩,但没有真正伤害过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因自己连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