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许宁之前打电话通知我她今天没法陪你复查,你一个人跑去医院?”翟闵不悦,怪她逞强,说,“那你先在医院呆着,我马上过来。”

赵有时含笑不说话,许宁说:“需要我给你上课吗?”

翟闵帮她按摩的时候,赵有时说:“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其实不用每天按摩了。”又小声说,“我自己也能来。”

谁能想到目击者竟然是大刘,翟闵当初也绝对没有想到。去年他找到那位清洗油烟机的工人,费了许久功夫,才让他描述出人物画像,翟闵找画家画出来,对着画像时他仍是没想出画中人是谁,他苦思冥想几天,就在某天杨哥找他出来喝酒时,他豁然开朗。

赵有时今天穿着高跟鞋连番跌倒,又被人踩踏,伤势较严重,右腿已经固定上厚厚的石膏,两只手也已进行消毒包扎,翟闵难得面色苍白,问医生:“会不会……”他想问会不会影响赵有时日后行走,会不会让她变成她姐姐那样,可是他无法问出口,连光说“会不会”三个字,他都已绞痛难忍。

赵有时搭着胳膊,望向远处的丁士磊,丁士磊招来服务员不知在说什么,赵有时说:“电话里说吧。”

赵有时在前,翟闵在后,两人的脚步声都很轻,声控开关失效,似乎谁也不想点灯。走到五楼,赵有时停下脚步找钥匙,翟闵静静地站在她背后,直到大门被打开,再重新阖上,两人也没说一句话,赵有时站在门背后,听不见下楼的脚步声。

丁士磊故意玩笑,赵有时煞有其事地点头:“辛苦丁总了,百忙之中还要来提醒我!”

“我不是一个人走的,我朋友跟我一起去,这几年我过得很好。”赵有时拿出礼物,说,“这是我从新加坡带来的,前几天过来的时候就想给你,不过那天你不在家。”

赵有时终于从厨房里走出来,笑说:“是的。”又看向罗罗佳,“我先回房了,不打扰你们。”

赵有时睁眼看她,笑了笑,问道:“对了,你在什么公司工作?前几次打电话匆匆忙忙,没来得及问你。”

“《故乡的云》?”男士拧了拧眉,“没有听说过。”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这句话是伤人利剑,是穿肠毒药,苦难加诸在苦难者的身上,旁人怎么会理解,又抱着何种心态自以为理解?谁都没有资格去安慰赵有时,翟闵也没有。

姐姐帮她洗澡梳头,帮她擦鼻涕,陪她玩游戏,后来督促她学习,偶尔会用拐杖抽她。姐姐会把好菜全部留给她吃,吃鱼时不碰鱼身,吃排骨汤时只喝汤,吃虾时只吃两三只就说饱了,父母刚走那几年,姐姐攥着向舅舅借来的三万元,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姐姐连一双袜子都会穿到脚趾破洞。但姐姐会保证她的衣食,姐姐舍不得亏待她一分一毫,她至今都没有吃过苦,她有饭吃有衣穿,不用为学费烦恼,她不像姐姐那样,一旦放假就会出去打工,那几年她正在育,长高了长胖了,姐姐却日渐消瘦,体重永远在九十斤以下。

赵有时只能乖乖坐进车里,丁士磊边开车边吓唬她:“前一阵听说有个女大学生晚上坐大巴回家,因为晕车,半途下了,后来拦了一辆出租车,结果就被司机给杀了。”

他们正在等待结账,前前后后都是人,赵有时不再跟翟闵说话,低下头捂住嘴,慢慢跟着队伍往前走,时刻观察周围有没有人偷看他们。

刘世奇一愣,没想到他问这个,苦笑说:“死了,死得时候他才四岁,还有两个月就是他五岁生日。”

赵有时向学校请假一周,上午去医院照顾姐姐,下午来货仓帮忙,夜里给翟闵他们煮完宵夜,她又赶回医院,等到她一周后返校,姐姐再住院几天就可以回家,大刘将会入狱,而仓库的货仍旧没有完,

赵有为正在喝粥,护工说:“沈先生昨晚打电话给我,让我今天早点过来,他有点事,可能马上就到了。”

“所以你们找我,是想让我帮你们出气?”

赵有时用力捏拳,博眼球博同情?姐姐从来没有提起过。沈道停顿片刻,递给她一张纸巾,赵有时一动不动,他只好继续:“我对她,从同情开始,到好奇,到爱上,历经半年,我在她心里的地位,远远不如你,你对她太重要,所以小时——”沈道微倾身,说,“我希望能在你开学之前,让你清楚了解我对你姐姐的感情,你大可以放心,我会爱她护她,不会做得比你差。”

翟闵将一切看在眼里,又与沈道和赵有为聊了几句才走,上车后他又看向那头,沈道走在中间,左侧是赵有为,右侧是抱着他胳膊的周翊茜,翟闵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终于离开。

赵有时怎么可能放心,回到房间,她又拿出资料复习,熬到两点多才休息,幸好第二天丁士磊已经剃掉胡渣,穿上西装,看起来像一个有为青年。

谁知道赵有时又问:“有驾照,那会开车吗?”

罗罗佳冷哼一声,准备跟她吵架,赵有时拦住她,问邱静玲:“你们昨天还没商量好电费吗?”

翟闵似笑非笑:“看,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她!”

蒋方瑶高昂下巴:“你现在才知道他帅?当初你还说他的长相不是你的菜!”

翟闵问:“小时又找了一份兼职?”

赵有时吃惊:“你认识翟闵?”

蒋方瑶兴奋:“行啊赵小时,又进学生会,又进了你们学校的校报编辑部,我以为你大学也只会死读书呢!”

翟闵终于严肃起来:“李江不敢大动作,丁士磊墙头草,我已经在想办法。”

华山去前方找兄弟们求助,终于赶走这个烦人的家伙,成熟女人味轻松自在,睨向赵有时,笑问:“你不好奇我的算命本事?”

蒋方瑶越说越离谱,赵有时全当她在唱戏,可她心中莫名烦乱,等晚饭时见到翟闵,她的烦乱更甚。

赵有时终于听明白,淌着泪去掰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翟闵依旧阴沉:“你当我这么有时间教你东西?这么有空陪你去喂骆驼?赵有时,你别装傻!”

过了许久,终于到达目的地,赵有时掰着车门不愿意下去,翟闵去拽她那侧的门,喊:“信不信我把车窗全锁了闷死你!”

赵有时口上顶撞翟闵,心里却知他好意,因此果断听从,记下部分单词后删除了有道词典,不再依赖翻译软件,她遇见不会的操作,也会主动请教翟闵,翟闵每次只解答一遍,不会给她重复提问的机会。

丁士磊笑道:“不当私家侦探可惜喽!”

赵有时找出一包泡面,又打了一只鸡蛋,翟闵靠在一旁,点燃香烟说:“刚才偷听不少?”

“如果,命运能选择,十字街口你我踏出的每步更潇洒……”

赵有为气极:“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那是我们的亲舅舅,舅妈也跟着他一起来,舅妈当初是怎么照顾我们的你忘了,舅妈刚才都吓哭了你知不知道!”她抽累了,放下拐杖道,“那三万块我答应舅舅年底先还两万,到时我有年终奖。”

赵有时想问翟闵为什么把自己带来这里,张了张嘴又没有问出口,万一翟闵反问她为什么老实跟来,她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赵有时没上楼,立在楼梯口犹豫,王阿姨突然走进来,一眼看到赵有时,吓了一跳:“哎哟,吓死我了,你怎么站在这里,你姐姐让我跟你说,老实在屋里呆着,快上去。”说着,她拉着赵有时往楼上走,“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你先淘米做饭,你看我都把菜给你拿回来了,我先上个厕所,待会儿帮你剪虾。”

翟闵完一条短信,又在另一部手机上了一条短信,说:“我让你们家长去车站接你们。”说完抬眸,恰好撞见赵有时的视线,又笑,“最近晚上尽量少出门,以后做事记得动动脑子,明天跟我去一趟,买些见面礼老老实实认个错,今晚只不过是把你们弄回来,别当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真该让他们把你们的头打破,也该叫你们长长记性。”任性妄为,以为世界围绕她们转呢!

翟闵低头吃饭,高个男子看看他,又看看赵有时,走到饮水机边接了一杯水,对赵有时说:“你先坐下喝点水,慢慢说。”

翟闵道:“还不错,每天早上都和一群大爷大妈练剑打太极。”

蒋方瑶气急,握着水果刀尖叫:“翟闵,你是不是人啊,那流氓可是你带来的人,不帮我出气就算了,你还要我杀人?”

翟闵冷笑,用力将他往下压,丁士磊脚下一晃,摇摇欲坠之势更加明显。

“做——梦——”

酒店包厢里,赵有时酒量一般,对方又总是敬来白酒,没几杯她就有些醉醺醺的,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走路太猛,她的右腿又开始犯疼,尤其是膝盖。

她又多喝两杯用酒精麻醉,一直强撑到九点多散席,她才舒了一口气,拄着拐杖和对方在门口道别。

奔驰车和司机还在,翟闵早就离开了,tony扶着赵有时坐进车里,说:“你喝得太多,我去买点药给你吃?”

赵有时摇头:“送我回去吧,许宁姐晚上要是回到酒店,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赵有时回到家后再也撑不住,跌在沙上疼得满头大汗,她翻出止痛药吃了一颗,也许是酒精作祟,吃完药后越来越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她看到一张脸,这张脸棱角分明,英俊坚毅,似乎添了一些淤青,赵有时轻声说:“我讨厌你。”

她脸颊酡红,神智不清,翟闵顿了顿,把她揽进怀里碰了碰她的额头,见她浑身是汗,眉头紧蹙,又去碰她的膝盖,赵有时倒抽一口气,翟闵没好气道:“活该!”

他把赵有时抱进洗手间,剥她的衣服时她又叫又骂,好不容易把她剥干净,翟闵也已满头大汗。他把赵有时扶稳,调好水温替她冲澡,赵有时倒来倒去站不稳,还吞了好几口洗澡水,翟闵的呼吸声已越来越重,冷冷道:“老实点,信不信我在这里要你!”

赵有时捂住胸口,神智明明已经清醒,可是又好像不是自己,就像灵魂出窍,她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肉|身,命令她站稳、赶人、自己洗澡,可是她根本指挥不动,肉|身不听她的话。

翟闵艰难地替她冲完澡,用浴巾裹着她,把她抱回卧室。赵有时难受得不停滚动着喉咙,想吐又吐不出,干呕几声之后有气无力地说:“你硬了……”

翟闵一滞,面色铁青,把她塞进被子里,再也懒得管她,气冲冲地走出了卧室,过了许久他才回来,赵有时正扒着床沿在吐,口齿不清说:“腿痛。”

翟闵赤着上身坐到床上,拍着她的背说:“喝杯热牛奶。”扶起她,帮她灌下半杯,替她擦了擦嘴后,他轻轻揉着她的膝盖,问:“有多痛,要不要去医院?”

手掌烫烫的,赵有时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痛,她摇了摇头,阖眼休息,缓了片刻,她又清醒几分,问:“许宁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