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时想,她无论如何都是新人,虽说这份是兼职,但薪水可观,李江也很照顾她,她不能把客气当应该,再者果然如李江所说,不用专业的电脑,工作效率确实降低不少,因此有时她从茶楼下班回来,还会特意赶去公司工作,顺便替那三人煮点宵夜。

进门十人,算上蒋方瑶刚好五男五女,十二人一桌,服务生很快上酒上菜,他们关上门,立刻将这里变成自己的小天地,起先还正常吃菜,后来越来越闹,一个男生给大家斟满酒,连女生的杯子都不放过:“喝什么饮料,要不是这变态的高考制度,刚满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喝酒!”

丁士磊笑道:“我们这里的文员工作太简单枯燥,没几个小姑娘能坚持久。”

他个子高块头大,长相英伟,赵家舅舅却和赵有时一般身高,根本不堪一击,只够在女人面前耍横。他见到翟闵,瞬间产生怯意,但仗着周围都是人,他还是硬着头皮高昂下巴:“你是什么东西,哪里跑出来的下三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是她们亲舅舅,我就要教教……”

“哦,嫌残疾人丢你脸?”赵有为故意这样说,把赵有时逗急,笑道,“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这么较真,王阿姨说你整天读书会读傻,看来她也没说错,这个暑假给你放假,多和蒋方瑶她们出去玩。”

等民警坐上警车离开,赵有时才疾跑过去,蒋方瑶看到她,热泪盈眶:“赵小时——”

蒋方瑶如今被扣押在医院里,对方正召集兄弟,给她两个选择,要么把她的头打破,要么赔偿十万元,蒋方瑶六神无主,不敢找父母,突然想到翟闵和那些人认识,这才打来电话。

包场的客人没要包厢,选择大堂靠窗位,正对清元河,一览全景,视野开阔。赵有时换上制服,新鲜的点心刚好出炉,她端着托盘走到窗边,正见翟闵的对面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在说话,远远两桌各坐两人,围绕他们,警惕地观察四周,见到赵有时过来,四双眼睛齐齐盯着她。

赵有时不解:“啊?”

里面立刻传出冲水声,随即大门打开,赵有时差点被翟闵撞到,后退一步晃了晃,翟闵顺手扶住她的肩膀,问:“你有没有跟她说什么?”

赵有时见到翟闵的表情,暗道自己果然猜对,连忙抓紧时间说:“她问我有没有见到过你,我说没有,她不确定你在几层下的,刚才她在十一层下。她是来这里捉奸的,怀疑你跟女生同居。”

丁士磊和李江没有防备地听到这些,差点喷出早饭,翟闵拍了一下赵有时的脑袋,赵有时“噢”地叫了一声。

“最后一句话可以省略。”

翟闵拿过桌上的手机,说:“我出去躲躲。”

“你妈妈看着你进电梯的,你到时候怎么跟她解释?”

赵有时替他担心,不知是否要帮他串供,谁知翟闵笑答:“解释?我就说跟你同居。”

果然不能对他好,赵有时后悔刚才没对翟母说实话。

翟闵离开没多久,有人在外头敲门,赵有时和丁李二人对视一眼,才走去开门,门外果然是翟母,赵有时装作吃惊:“阿姨!”

翟母惊讶:“啊,你在这里工作啊!”她探头探脑看了看里面,没有见到可疑人物,小声对赵有时说,“我不耽误你上班,你帮我留意一下你闵闵哥哥,啊?”

赵有时道:“好的好的。”

送走翟母,赵有时松了一口气,李江说:“他妈妈还是没变,幸好她不认得我们。”

赵有时好奇,忍不住问:“翟闵为什么要瞒着她,公司又没有问题。”

丁士磊说:“谁知道,他妈妈特别紧张他,大一的时候翟闵参加社团,他妈妈偷拿了他的我社团是做什么的,我还以为翟闵的手机被偷了呢。”

李江紧接着说:“他妈妈反对他创业,可能是担心创业有风险,对老人家说也说不通,所以干脆瞒着,没想到他妈妈还真是神通广大。”

丁士磊笑道:“不当私家侦探可惜喽!”

翟闵走后一整天都没再出现,赵有时下班回家,晚饭时跟姐姐聊起这件事,姐姐恍然大悟:“难怪我今天中午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翟闵妈妈等在楼下,问我今天公司加不加班,平常公司是不是经常加班。”

赵有时问:“那你怎么说?”

“我照实说,谁能想到这些,你例外。”赵有为笑道,“你这个鬼灵精,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要是翟闵妈妈知道了,一定剥你一层皮。”

赵有时讪讪:“我没撒谎,我只是没有回答而已。”顿了顿,她又问,“翟闵妈妈这样做是不是太夸张了?”

赵有为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翟成的缘故,所以她对翟闵特别紧张。”

“翟成?”

“嗯,翟成出事的时候你还在念小学,估计你没什么印象,那个时候翟闵也才小六或者小五,我记不太清。”赵有为说,“听说翟成赚钱赚得不干净,后来也死得不明不白,有一阵翟闵妈妈还疯疯癫癫的,每天披头散跑在巷子里找翟成,你还记不记得你被她当成翟成?”

赵有时隐约记起一段画面,有一天晚上她在学校排练元旦晚会的歌舞,很晚才回来,刚刚和同学道别走进梧桐巷,她就被翟母一把抓住,摇摇晃晃,翟母似乎在喊:“你放学又跑去玩了?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

她被晃得厉害,呼吸都无法畅通,胸骨疼痛,吓得哭喊不止,后来有人喊了一声,似乎是“翟成回家了”,翟母急急忙忙往回跑,而她则被人抱着哄:“不哭不哭,小时乖,不哭,乖乖不哭。”那人不断替她擦眼泪,又帮她揉胸骨,后来父母找来,心疼地手足无措。

赵有时想起来了,那个抱着她哄的人,不就是翟闵!

赵有为最后道:“翟成当年就不安分,我看翟闵有过之无不及,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幸好翟阿姨现在生活得很好。”

翟母的日子过得不错,却还是要操心儿子,她今天没有捉到翟闵,等翟闵夜里回家,她不动声色地问:“公司加班加得这么晚?”

翟闵道:“是啊,我早上办了点其他的事,回到公司时间迟了,一忙就忙到现在。”

翟母若有所思:“办了什么其他的事?”

“我一个同学想买套房子,就在时代大厦附近,他让我帮忙看看。”

翟母又说:“对了,我今天看到小为,她怎么没有加班?”

“我们部门不一样,她的部门向来很少加班。”

翟母觉得翟闵的回答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她一时找不到瑕疵,可她直觉有问题,接下去几天她不动声色地监视翟闵,情况却恢复如常,翟闵有时回家吃饭,有时在外用餐,偶尔加班,她跟踪几次,没见到翟闵再去那栋楼,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终于安心,放弃监视了,直到那天她晨练归来。

这天赵有时站在公交站台候车,没多久见到翟闵,她环顾四周,被翟闵拽了一下马尾辫。

“找什么呢,我妈不在。”

赵有时吁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还是跟阿姨坦白好,这样一直瞒着能瞒到什么时候,这一个礼拜你一直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

“三次!”

赵有时不解,什么三次?

翟闵笑道:“你已经重复了三次,是不是现在跟我太熟,你越来越没大没小?”

赵有时还想说话,公车突然来了,乘客一拥而上,她挤不进去,推搡间她的腰上一紧,颤了一下回头看,正见翟闵贴在她身后,握住她的腰,方向一转,将她揽在身侧,挤出一条路来,一路将她护进公车,还有闲心冲她耳边喊:“你平常就这么坐车?下次做个肉夹馍!”

赵有时想要反驳,上车后刚刚站稳,翟闵又突然抓起她的手,把她的手一把按在扶杆上,率先替她抢下站立的好位置,又握住她的腰将她往里侧抬了抬,赵有时变成木头人,动也不用自己动,翟闵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最后翟闵把她护在怀中,看了看她颜色如常的耳朵,说:“你呆不呆,脸红都不会?”

赵有时眨眨眼:“我看到阿姨了。”

翟母举着剑立在站牌后方,心里万马奔腾,真想挥剑拦下公交车。她凭着中年女性特有的直觉和侦探头脑,抽丝剥茧,最后恍然大悟。

难怪她在那栋大厦里碰见了提着菜的赵有时。

难怪她的儿子突然叫她在猪蹄里放香叶和花椒。

难怪那天赵有时怪怪的,好像听不见她的问话。

答案昭然若揭,翟母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