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说完,就听边上一声吼:“你说什么,谁是下三滥,你他妈敢说我儿子下三滥,老娘跟你没完,道歉!”翟母从一旁冲出来,手上还拿着蒲扇,她一吼,周围街坊自然帮她一起吼,连上完厕所跑下来的王阿姨也加入了对骂战局,赵家舅舅和舅妈被逼退到角落,喊也喊不出,跑也跑不掉。

晚上姐姐回来,问她:“怎么样,今天上网看过手机了吗?看中哪款?”

赵有时一把抓住她和冰冰的胳膊,担惊受怕一晚上,此刻见到她们两人毫无损,她也不知自己是松口气,还是想将她们骂一顿揍一顿,迟疑片刻,最后只能把她们抱住,那两人比她肉多,冰冰的衣下更是藏有肌肉,赵有时展足双臂,堪堪将二人圈进怀里,有些母鸡护小鸡的态势。

“对对对,我有薪水!”蒋方瑶突然激动,“赵小时,我现在在省第一人民医院,正好需要钱,你待会儿帮我把钱带来,还有……”

赵有时心下嘀咕,脚步下意识迟疑,听到那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说:“你是翟成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你明年就要毕业,有本事,有学历,我身边也缺大学生,给别人打工,不如来我这里做管理,我怎么也不会亏待你。”

时代大厦位于主城区中心地段,附近都是商务楼,进出白领,光鲜亮丽,连脚下的大理石地面都不会蒙灰。下班时间一到,喧哗声66续续传来。往常姐姐都会在这时出来,今天已过去半小时,却还不见她人影,赵有时从角落走出,探头探脑地看向大门,天色渐暗时才见到一男一女从电梯里走出来,赵有时立刻喊:“姐……”顿了顿,又有些迟疑。

赵有时不解:“又辞职?”

丁士磊笑道:“我们这里的文员工作太简单枯燥,没几个小姑娘能坚持久。”

赵有时半知半解地点点头,翟闵突然开口:“你跟她啰嗦什么。”

赵有时无所事事,饭后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动作静悄悄,不敢打扰到他们。那个女生面试失败,李江似乎很烦躁:“看她的穿着打扮就不安分,怎么就不能找到个安安分分老实巴交的呢?”

翟闵一边打字,一边说:“老实不老实,不能光看打扮,得看钱,你缩短工时,提高工资,谁都能老老实实。”

李江若有所思,翻出一本册子开始写写画画。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赵有时磨磨蹭蹭,担心姐姐见不到她会着急,又害怕回家后被姐姐训斥,翟闵推开椅子起身,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拉起赵有时,把她往屋外带。

翟闵今天大善心,不光救她出来,还要送她回家,赵有时有些感动,看着翟闵的眼神也和善多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厌恶,她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今天谢谢你。”

翟闵二话不说把她塞进了出租车,随后自己坐了进去:“我怕你不敢回家流落街头。”

翟闵原本以为此刻的赵有时应该是忐忑不安、近家胆怯的,谁知道半途赵有时突然问他:“你们公司招暑期工吗?”见他看过来,赵有时顿了顿又说,“我很安分老实的。”

翟闵哂笑:“如果是以前,那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至于现在……”他微微靠近,看着赵有时的眼睛,“都拿菜刀砍人了,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安分?”

赵有时低头:“不可能真的砍下去,会有人拦的。”他不就拦住她了吗。手指刮了刮牛仔裤,赵有时慢吞吞地又说,“梁山好汉也是被逼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很容易叫人忽视,可翟闵偏偏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一时忍俊不禁,瞅一眼她的细胳膊说:“好汉?”顿了顿,笑道,“嗯,好汉!”

真是一条好汉子,翟闵笑得想哭!

赵有时回到家,小心翼翼开门,从门缝里望进去,家中并没有异状,等她把大门彻底打开,才见到姐姐坐在餐桌边,拐杖放在一旁,桌上都是菜,一盘鲜虾最醒目。

赵有时心头一颤,赶紧跑近:“姐……啊——”

赵有为抄起拐杖连抽她的背部和臀部,赵有时起先没有准备,条件反射地呼痛,挨了几下后渐渐适应,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音,老老实实的被抽十几下,眼泪再次冒出。

赵有为气极:“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那是我们的亲舅舅,舅妈也跟着他一起来,舅妈当初是怎么照顾我们的你忘了,舅妈刚才都吓哭了你知不知道!”她抽累了,放下拐杖道,“那三万块我答应舅舅年底先还两万,到时我有年终奖。”

赵有时憋回眼泪,抿着嘴一声不吭。

楼下翟闵抽完半根烟,想起很久以前经过这里,时常能听见小小的赵有时鬼哭狼嚎。赵家父母善良老实,从不打骂孩子,只有赵家长女扮恶人,打人手不留情,撕碎的试卷纸也会从厨房窗户飘出来。晚上他打篮球回来,还能在阴森森的墙根处看到赵有时扮鬼,呆呆傻傻蹲在那里,看来恐怖,他往往扔下两枚硬币,硬币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起先赵有时不懂,后来她懂了,气得面红耳赤,还会把硬币捡起来砸向他。

再后来,小赵有时越来越乖,他兜里的硬币只好扔给真正的路边乞丐。

楼上的呼痛声听不见了,翟闵踩灭烟头,嗬笑一声离开。

晚上赵有时洗完澡,特意往姐姐被窝里钻,抱住她的腰就要睡觉,赵有为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外强中干,特别孬?”

“不是。”赵有时的声音闷闷的。

赵有为叹气:“你年纪小,我也不能太责怪你,小时,做人要懂得感恩,尽量不记仇,这样才能活得自在。你只记得舅舅的坏,怎么不记得他和舅妈的好?舅妈一直对我们很好,很多事情她也迫不得已,毕竟舅舅是她的丈夫,舅舅再坏,爸妈丧礼的事情也是他包揽下来的,办得体体面面。钱,谁不贪钱,我也眼红外婆留下来的钱,可为钱伤和气是最不值得的事情,换个角度想,当初爸妈都没跟舅舅讨回这笔钱,我们凭什么去讨。健健确实要结婚,舅舅急等用钱,才会这样的。”

赵有时又一声不吭,赵有为笑了笑:“再说,他们已经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今日不知明日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生什么,万一哪天我出了什么事,你总还能找到人依靠,给自己留条后路。”

赵有时倏地坐了起来:“姐,你瞎说什么!”

“什么瞎说。”赵有为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我就随便说说,你别什么事情都这么较真,你呀,王阿姨还总是说你乖,巴不得你是她的女儿,她们都不了解,你的脾气才是最倔最冲的。”否则她也不会第一时间让王阿姨来叮嘱赵有时别下楼。

有的人平时看来柔柔弱弱,没有任何威胁,临危时爆,才最叫人胆颤。

赵有时挨了一顿打,又听姐姐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晚上竟然噩梦连连,连续几天都有些萎靡不振,担心姐姐真的会有什么事,她把姐姐看得很紧,傍晚下班时特意跑去时代大厦接她,可当她看到姐姐和一个男同事一道步行时,她就默默离开,默默心花怒放了。

丁士磊连续几天见到赵有时在时代大厦附近鬼鬼祟祟,这天回到公司,他问翟闵:“上次那个小女生,就是你带来的那个,这几天总是在附近偷偷摸摸,是不是有事找你?”

翟闵扬眉:“偷偷摸摸?”

“你没见到?好像三四回了,她没找你?”

“她现在还在?”

丁士磊说:“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见到她,现在不清楚。”

翟闵低笑:“没事,一小时后她能见到我。”

一小时后,翟闵到达九川逸阳酒店。

九川烧烤就在附近,当初蒋方瑶在那里把人揍得头破血流,今天她在杨哥旗下的逸阳酒店里办聚会,庆祝自己考上泸川大学。

翟闵进包厢时,正听到蒋方瑶说:“……茶楼的薪水确实低,做二休一你也有时间,再找份兼职也不错,不过你干嘛要这么辛苦。”

“我想自己赚足生活费,最好以后的学费也能自己赚。”舅舅要讨债,她不想让姐姐一个人负担,再者姐姐将来迟早会结婚,没有一点存款当做嫁妆怎么行,她还要念四年书,不能成为姐姐的累赘。

蒋方瑶还想说话,见到翟闵来了,忙跳了起来,喜道:“大哥,你来得这么早啊,那帮家伙也快到了,我去门口接他们,你和小时先坐一会儿,马上上菜!”

蒋方瑶跑得快,赵有时眨眼看她消失,又看了看翟闵,动了动嘴,不知道究竟要怎么称呼他,是像从前一样叫他的名字,还是跟着叫他大哥?

还没犹豫完,身边的沙猛地凹陷,赵有时说了一声话,翟闵的声音与她一道响起:“你找我?”

顿了顿,他问:“你说什么?”

赵有时眨眨眼,她什么时候找他了?翟闵突然靠近,盯着她问:“你叫我什么?”

赵有时稍稍靠后,严肃说:“大哥。”

翟闵大笑,拍一掌她的后脑勺:“小哑巴,给我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