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见她。”内侍纱冠歪歪斜斜扣在头上,宋阅眼眸低垂,像一只浇透瓢泼大雨的小兽。

“已过酉时了,”彭正兴道,“宸妃娘娘去了有一会子……”

真是记仇。

文功武治陈朱阙,

看盘,祖宗礼法,不能吃。

想来宇文序是得了献赋的消息,因此冬猎提早一月,留下八月末仓促十几日,将白继禺的如意算盘折了大半。

鬓发凌乱,衣襟松散,遮不住玉颈酥胸斑驳色,藕臂环抱锦被,南婉青侧身而卧,虽睁了眼,不知想些什么,呆呆的,回不过神的模样。

今日一大早睡得昏昏沉沉,也不知现下到了何处,只觉喉中烟熏火燎般干渴难捱。

鸳枕青丝散,应是才浣的头发,松松勾于耳后。

前些日子白继禺费尽心机送了个老嬷嬷入宫,交代是陶家旧仆。

“大胆!”尖脸樱桃衫,不流于俗的蚕头短眉,艳色迫人。

渔歌随侍辇下,答道:“是‘二乔’。”

桐儿年纪尚小,不解诗句:“这话说什么?”

宇文序道:“那就是它罢。”

“宫宴散了不过一会儿,若是差人一路寻去摘星楼,说不准尚能寻到;若是找不着,旁人也知你丢了东西,日后受人诬陷也好有个人证。”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说道。

“看盘之礼,乃是彰显四海丰登,兼示天家威严。”双唇胭脂红,雪肤花貌,傲气凌人,“宸妃娘娘岂会不知?”

轻烟袅袅,托起一只五尖瓣白瓷盘,盘中糕点核桃大小,不知是什么稀见的食料,面皮剔透如冰,雾团团裹着鹅黄嫩紫,小巧玲珑。2

扪心自问,南婉青当真佩服这位易皇后,一个人完全泯灭喜怒哀乐,永远做出最合宜妥帖的决定与举措,日复一日地循规蹈矩,心甘情愿锁进万万人敬仰的牢笼。

文函明黄色,以极细的金线勾勒团龙纹饰,宇文序自彭正兴手中接过,奉去成太后身前。

寒星一般的眼眸中,欲火正盛。

珠镜殿陆婕妤,本名陆蕴。

做不成皇帝,做外戚。

南婉青生性要强,岂容说她半分不是,当即回嘴:“我昨日才吃的桂花蛋,油淋淋的,也不见得多好。”

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细胳膊细腿的蚊子力气,叁两下被宇文序制住,另一手紧扣下颌,硬生生掰回正脸,四目相对。

“为何?”

比心?′`

“你倒担心起我来,”南婉青噗嗤笑开,“到时候给你寻一位小郎君,只怕往后夜里,你找不出闲工夫陪我玩樗蒲了!”

宇文序手下精兵二十万,乃是汪沛舟助力扶持,如今二人分道扬镳,军饷供给之事,十万火急。

因此言明当前局势,任她自作去留。

“我……”

宇文序心烦意乱,信步离去。

“我明白。”随随应道。

宇文序决意如此,袁冲也不好多言。

“四姐姐……”宇文序站起身来,“待会用过饭,我再——”

“靖远侯见谅,卧龙湖有神龙盘踞,不好惊扰,但这刺黄股又是爱往深水里游的,只好劳烦靖远侯亲自下水。”那尖嘴猴腮的太监一拱手,“皇上龙体,大楚国祚,尽在侯爷身上了。”

说着便要滴下泪来。

“嗯……”南婉青沉吟,“是一种味道很好的果子。”

约莫是水温滚烫,烧得人腹下火起。

南婉青的心思早不在这猜谜游戏上,只想怎么使尽浑身解数,攻破宇文序冷静自持的心防。

“这……”手握朱笔的小宫女挠了挠头,欲言又止,终是下定决心回身禀道,“姑姑,数目不对。”

“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多言。”沉璧双膝一弯,噗通跪下。

“嗯……啊……嗯……”南婉青皓腕交叉按在头顶,下身也被牢牢钳制,尽在宇文序狂风骤雨般的掌控之中,只能软着声承受。

宋阅道:“那又如何?”

许是烛火昏黄,迷迷蒙蒙如同半睡半醒的梦,恍惚也是这般安静的秋夜,灯下漫开蜜一般浓稠的颜色,赵文龄悄悄拜读宋阅文章,虽是解《易》,行文温柔敦厚似《诗经》,落笔言近旨远又似《春秋》,庄重圆融,堪为天下士子表率。心下惭愧,赵叁选取她读书札记所作的文章,劣处甚多,不过胜在破题奇巧,语带机锋。

当今之世,赵文龄最为钦佩的文人,除了她的阿公赵为宪,还有曾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宋家五郎。

此时,此刻,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他执迷不悟,自毁前程,自寻死路。

赵文龄张了张口。

“臣妇裴赵氏拜见修仪……”门外兴冲冲走来一位华服女子,眼见赵文龄肿了半张脸,不管什么皇家规矩,拉起赵文龄便问,“阿宁,这是怎么了?”

阿宁,赵文龄的乳名。

“没什么大碍,不小心磕着了,敷敷药就好。”赵文龄有心遮掩,语焉不详,急忙岔开话头,“阿姐,带他出宫。”

顺着赵文龄目光看去,裴夫人吃了一惊:“宋、五公子?你……”略略一想便知兹事体大,连忙住了口,点头答应。

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坐立难安,姐妹二人寒暄几句,匆匆分别。

裴夫人的车驾已在院中待命,侍从点检赵修仪的赏赐,一阵手忙脚乱,宋阅静立廊下,手中提了一鼎香炉,背过身,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