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兽珍禽列盛筵。

篝火宴自汪沛舟席案走水之后便安分下来,众人各归其位,一时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倒是宾主尽欢。

毕竟“赋”之一体,义必明雅,词必巧丽,方能符采相胜,昔年张衡作《二京赋》,精思傅会,十年乃成。1

“况且若是耗子,长到这般大,早已长了密密的毛,必不是稀稀落落的。”桐儿想是渔歌不信,又添了句,“我见过才生的小耗子,还没有人手指粗细。”

锦被滑落肩头,宇文序将人扶往怀中,娇弱无骨,好似才凝了薄薄一层的酥酪,轻轻一晃便会破开。

手挽珍珠帘,轻起轻落,内殿一灯如豆。

陶之一姓非富非贵,声名不显,祖上最高也不过是个国子监的助教,官从六品。这样的人家,上京城抓两大把尚有遗漏,淑妃自然不识得,还纳罕父亲为何千辛万苦将此人送进宫。

水榭听风,青衣执红盏饮下半口茶,这才慢悠悠起身,道了个手不提、腿不弯的安。

“二乔?”灵芝玉如意置于膝头,玉指尖尖,摩挲长柄一串金银花果,“不是牡丹的品样么?”

“如何‘算你赢’?本就是我们桐儿赢。”南婉青直起身,往绿玻璃碗瞧了一眼,玛瑙骰子几点白,一个五一个叁,输得板上钉钉,“你还掷不掷?若是不掷,便照着这个走了。”

月饼却是次要,一个剔红盒子便赚得十份糕点的钱,王五眉开眼笑,张了张口,才要问包上几份,陡然一声娇呵——

佩兰长长叹一口气,手足无措。

点到为止,看破不说破。

南婉青忽地来了精神:“怎么能看不着?”

楠木云头案,玉壶琥珀光,梅子青海碗内一串红玛瑙似的葡萄。1

六月廿叁本是成太后五十五大寿,因病了许多时日,七月底才渐有好转,这寿宴也便搁置下来,且待与团圆节贺一个双喜临门。

一手揽腰,一手挽上膝弯,宇文序轻易将人打横抱起。

秦宝林右后方席位,藕色衣裙的女子前额触地,磕一个擅自出言的恕罪响头。

成太后生怕南婉青狐媚惑主,将叁宫六院变作一人天下,当即响应。前朝后宫各有图谋,一同劝谏宇文序新选妃嫔。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压下心头悸动,宇文序缓缓道,“‘吃’之一道,青青尚未贯通。”

郁娘与沉璧相视一眼,皆是满面愁苦。

南婉青冷冷一笑:“叁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唔……”

“首先,起凤山本无宫室;其次,如今朝中新旧两大派别难分上下,他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未成气候,若是许我离宫,难免令东楚旧臣心怀惴惴;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南婉青浅浅一笑,“他舍不得。”

对于愿意等候的小天使,我想说……

沉璧羞红一张脸,其余人轰一下笑得东倒西歪。

“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南婉青道,“宇文家并非大族,虽将军骁勇善战,可惜军费物资,总是——受制于人。”

谁想她看得比他还透彻。

眼前杏眸含笑,睫羽弯弯,是他方才不敢直视的容颜。

彭正兴悄悄跟上。

巴掌大的小脸,肌肤细腻白皙,毫无瑕疵。

“向之,昨日晚间云雁给你送饭,哪知一去没了踪影。”汪沛舟近前几步,面有忧色,一副心系女儿安危的慈蔼父亲模样,“你可曾见过她?她去了何处?”

南婉青身前,一杆银枪红缨飘荡。

卧龙湖畔,内侍局不备渔网,不备钓钩,捧上一捆小臂粗的麻绳,竟是仿照海人采珠之法,令宇文渊以长绳系腰,潜入水底,亲手捉鱼。

“母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宇文序放下茶盏,洗耳恭听。

随随倾身,干枯惨白的手掌按上南婉青心口:“你说的可是实话?”

宇文序除去衣裳,轻手轻脚近前。

大楷玉笔一路滑去小腹,宇文序胸口沁出一层薄汗,小腹紧绷,八块肌肉沟壑分明,再往下,昂扬的欲龙直挤着南婉青臀缝里钻。

“明珠一斛——”

正说着,偏殿一阵喧哗,似有呵斥求饶之声。

“怎、啊!”美人低呼,宛如秋枝惊鹊,抖落黄叶纷纷。

“娘娘进了!”桐儿跳起来,扯着渔歌手腕一阵乱晃。

“奔星乱下花场里,初月飞来画杖头。”金铃声声,南婉青打马归来,行动娴熟,宇文序脱口称赞,一半由衷,一半讨人欢心。2

他从不知南婉青还有打马球的底子。

游猎过了半旬,这人不是瞌睡就是摸牌,把巍巍行宫变作第二个昭阳殿,轻易不肯出来。若是以往,宇文序捆也要将南婉青捆在身边,寸步不离才好,如今只怕半途又撞上宋阅,反倒节外生枝,便随她躲在寝殿内,省得交际应酬。

鼻尖吹了风,淡淡的红,南婉青哼一声,若是长了尾巴得翘到天上去,丝毫不领情。

高台击鼓,场中已放了第二球。

咚——

月杖如利刃破空,划开飒飒风声,宇文序一杆挑起,木球腾跃升空,众人只觉眼底一片残影,那小球已砸往后方。

“拦紧了!”南婉青率先拍马追去,宇文序添了几分用心,不费多少功夫便冲出合围,南婉青追上木球,一杆打回,眼见宇文序赶来,手底下转了方向,反手打给同队的青衣宫人。

蓝衣青衣一通乱枪,数不清转了几道手,小球仿佛撑不住这般天旋地转,咕噜噜跑去另一头。

宇文序最先察觉,跃马而出,如风驰电掣,一马当先,南婉青紧随其后,眼见木球落入宇文序杆下,将球杖狠狠一扬,作势要打,宇文序守紧后方,不论何处打来皆可拦下。

月杖险险擦过小球,转头一勾。

宇文序心内暗道不好,却为时已晚,南婉青并未飞杆击球,而是将球勾来手下,回手一打,木球便如离弦之箭,直直冲去洞口。

咣——

金锣敲响,南婉青又得一筹。

“承让。”眉眼弯弯,笑成小狐狸的模样。

宇文序只怕南婉青一筹未得,在众人跟前摔了脸,有意相让,怎料她使得好手段,半点情面也不给他留,只道:“是我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