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间的嫉妒心什么的,刘故想,不必自己把话说得再明白些,陛下应该都是能意会的吧……

也就是后来那位大名鼎鼎的文德皇后。

林氏被杨夫人瞧得坐立难安,一时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若是认了便是骆家的女儿出来为娼妓,叫整个承恩侯府连带着遭人耻笑,若是不认,林氏又下意识地瞥了钟意一眼,心道:那可是这位的亲娘啊……

见是皇帝御驾亲临,燕平王妃、林照、杨四娘等人便纷纷各自下了马车,来与宣宗皇帝见礼,宣宗皇帝并没有过多搭理另外的两个人,只与燕平王妃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燕平王妃先一步撑不住了,扯了扯嘴角,神色复杂道:“陛下今天也去了普华寺烧香么?倒也是巧了。”

杨四娘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裴度不想自己有一天也会把自己逼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你要带她去津都?”裴度皱了皱眉,不解地反问道,“你们不是计划回燕平么?”

裴度听了钟意的反问却是一愣,既而无言地看了钟意一眼,无奈道:“朕当然不是让你反思这个,朕是想问你……好吧,朕直接说算了,沧浪亭偏僻,你今日为何来此处?”

很苍白无力的解释,但钟意就是要说。

“凉丝丝,又暖融融的,”钟意百思不得其解地握住了林照的手感受一下冷热,奇怪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怎会如此?”

等到外面有小太监通报,说是燕平王世子来拜见时,裴度随手捉来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大口,润了润干渴的唇畔,看了看时辰,蹙眉不悦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冯毅回去把具体的章程理出来,送到西山给赵显看,江充把你手上的资料整一整,准备好交接的事儿。”

“或许她们都是因为你而被牺牲的,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当时你既然没拦住,现在说一句后悔,道一句对不住,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你假惺惺地自我感动之外……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到,不管你是踩着谁的尸骨血泪爬上去的,可是,只有你过得好了,她们在旁人家里才能真的好。”

“哎呀,五姑娘瞧奴婢这记性,”乍雨反手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对着钟意傻笑道,“乔杭姑娘啊,那是打从燕平王府过来的,说是来找五姑娘您的呢。”

但那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这一句倒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似有那么点真心实意的关怀流露出来。

那小工倒是机敏的很,晃了晃身子还站定稳住了,连手上的数十件大氅都没散落,钟意可就不行了,她倒霉透顶得直接被撞歪了身子,一个力没使好,全身的重量全压在了右脚踝上,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得,脚踝又给崴错位了。

只是不成想,燕平王世子在怀里掏了掏,还真掏出了个让钟意大跌眼界的东西来。

钟意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侧头瞥了身边一并跪着的好几个丫鬟,再她们齐齐跪着往后磨了半步后,才不得不认命地意识到:这话真是对自己说的。

——燕平王妃方才老神在在地在这儿坐了半刻钟,可是半句话也没有夸过林氏女,这林照得句好话也就罢了,林大夫人还能安慰自己人家看得上自家公公的情面,可燕平王妃连承恩侯府那个来历不明的下贱玩意儿都能夸,却就是不给自己女儿半分好脸色,林大夫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钟意一时不知道该是放松还是失落,这事儿她本一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与林照开口呢。

林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多大意思了,毕竟当初那个被他兴冲冲地一笔一划亲手写下的名字,如今却也又再一次被他给亲手抹掉了。

他心性如何,燕平王妃再是清楚不过了。

林氏稍稍平复激动后,很快便想到了同样重要的另一件事,扭身拉着钟意回了内室,屏退四下,拍着钟意的手喃喃道:“好阿意,多亏了你,多亏了你啊。”

他也确实就那么做了。

屋外不知何时有雨落了下来,顷刻间,越来越响,隐隐成水天一线之势。

钟意不太喜欢佳蕙郡主方才那句轻鄙嫌恶的“傻子”。

身着广绫合欢裙的红衣女子撇了撇嘴,冲着身后男子撒娇道:“哥哥,这里一不能乘辇、二不能坐轿,非要我们一阶一阶爬上去,那干脆就别带那么多人了,就我们五个,一路也好说说话。”

“表哥不过去了么?”钟意吃惊地睁大了双眼,继而俏脸一红,垂下头低低找补道,“我只是想着如果顺路的话,表哥不能捎我一程么?当然,若是郡主在不方便的话……”

毕竟,她前世那短暂而乏味的一生里,得到的从不多,但无论对什么生出不切实际的期待、受过不配其位的“便宜”,最后的最后,必然会以一种格外惨烈的痛楚来结束。

板子一声重逾一声地狠狠拍下,堂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杏衫女子艰难抬起头来,用尽全身力气,向那巍峨庄严的堂上望去了最后一眼。

钟意在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面上却不由露出不甚相信的神色来。

李选侍看着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从旁作证道:“娘娘勿怪,这一点邵姐姐倒还真未必是在诓骗于您,如何与陛下行房嫔妾不知道,但‘陛下生性喜洁,极恶脏乱,从不许旁人随意触碰与他‘这一句,嫔妾可是曾亲身领会过,记得清清楚楚。”

“五年前,王妃娘娘让人将嫔妾收拾得当,送入东宫,半夜里陛下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一进门便站定了,黑漆漆的连灯都没有点,扭头便吩咐宫人把嫔妾撵了出来,”李选侍想起来这一出就觉得狼狈又好玩,还颇觉有趣般笑出了声,取笑自己道,“可怜嫔妾那日尚且还穿着单薄的纱衣,大冷天的被扔在外边,瑟瑟发抖着也不敢进屋取暖,眼睁睁地看着陛下那晚黑着脸让宫人太监们将整间屋子重新洒扫了一遍,所有被褥铺盖全都一概换上新的……弄得嫔妾都险些怀疑自己身上是否带着什么怪味儿了。”

李选侍现在说的轻松,其实细细想来,话里的心酸之处也颇为多矣,那件事后,她足足有三个多月都悲愤欲绝,没脸出门见人,一度还以为自己那一晚被什么人给故意算计了,在当时还是太子的宣宗皇帝面前露了什么丑,才招致这般的厌恶。

不过五年后的现在,李选侍早早便想开了,她是燕平王妃送到东宫里的人,宣宗皇帝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他既辞不了,自己便老老实实在宫里住着呗。一不用伺候男人、二不用整日与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后宫独院,倒也不失为一处安乐窝。

她可不像某些人,李选侍想着,便不由微微斜了身侧的邵宝林一眼,心里暗暗冷笑道:眼睛跟被什么东西糊着了一般,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她看清形势,对那位陛下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她也不想想,陛下若当真愿意宠幸她们,早五六年前便该宠幸宠幸了,何至于生生拖到今日,独迎了钟氏来。

李选侍心道:她倒要收回自己原先的猜测,这位陛下兴许还真不是不能人道,而单单是对她们“人道”不起来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选侍九品,宝林八品,贵人是正五品。

so,都得跪钟妹。

后宫里也不可能真的一个女人也木有啦,虽然对度度来说有木有也都一样了

被灌了一脑子错误情报的钟妹晕乎乎的……

第50章美色误

钟意听得晕乎乎的,送走了邵宝林与李选侍,转身回屋坐下没多久,宣宗皇帝的御驾便到了长乐宫门前。

钟意惊讶地出门迎了上去,出门前瞥了眼时辰,心里隐隐有些高兴,主动道:“陛下今日倒是很快,这么早便忙完了。”

裴度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袖角,面色坦然地信口胡言道:“今日事情少,自然处理得快,左右政知堂里现下也没什么事情,枯坐无趣,朕便回来了……你呢,早上在宫里呆的可还习惯?用过膳了么?”

钟意侧头看了看现在的时辰,早不早、午不午的,一时也不知宣宗皇帝这问的是哪道膳,只好委婉道:“宫里一切都好,有刘公公在,妥帖周到的很……早上进宫前用过一些,午膳倒是还没用。”

“好,”裴度点了点头,平静道,“那便陪着朕用一些吧。”

于是两人便又坐到了长乐宫的正殿去,看着宫人如流水般将一道道菜上完,又如潮水般一一退了出去,长乐宫的正殿内一时间很是安静,只有宣宗皇帝与钟意二人杯箸相碰时发出的细微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