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我抓着了,杏花,你说!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三更半夜你他娘的居然偷看我们睡觉,你神经病,你!”

徐海霞为自己的手机设置的袁建华来电的铃声是《康定情歌》,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响起《康定情歌》了,徐海霞几乎忘了那段熟悉的旋律。但是,一回到东部的出租房,躺在袁建华布置的春宫里,她每晚都要几次抓起电话又放下,袁建华的气味在房间里或在她心里又开始s动,但她还是按捺住了。因为过后想想那晚大闹生日宴,除了与袁建华破罐子破摔之外,她还在混乱中吃惊地发现,袁建华的妻子是个本分的家庭妇女,而且唱歌声音发闷,五音不全,绝对不是在电话里对她大吼大叫的那个女人。她甚至开始可怜袁建华的妻子,并有了深深的歉意,很无私地想,如果这一闹,袁建华能回到他妻子身边,从此和自己一刀两断也不失一个好结局,这样至少可以减少她的犯罪感。

徐海燕翻遍fanwai全身,从包里找出个皱皱巴巴的粉红色手绢,叠了叠,递给琛琛,孩子却不接,撅着嘴说:

“海燕,不用哭,你没有对不起这个家的地方,有什么话就说,也比有的人掖着藏着强。”张桂云显然又在指桑骂槐,眼瞪着徐治国。

张桂云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团抽搭着哭起来,像被人点破了心事。她暗恋徐治国,从他大学毕业人分配进厂时就看好了他,这个戴着眼镜、有点羞怯的大学生,一分配进纺织厂就被这个纺织姑娘的视线网住了。张桂云的脸红得像喝了红葡萄酒,这时,她听见李贵香、王芸她们一帮姑娘“嘻嘻哈哈”朝更衣室走来,张桂云慌忙擦干净脸,打开木门张望,徐治国早没影了。

海燕猛地从台阶上站起来,变了脸色,很严肃地对王淼说:

徐治国越说越激动,越发加快了在地上来回踱步的频率,张桂云只有哭,现在她的思路一点点被徐治国牵着走。那么,现在反而是她不对了?她是因为对普通小市民生活的向往实现不了而产生愤懑,发泄给一个这么个一心为公的好干部,用哭闹、找茬、使脸子来压制他、打击他、改变他……那么家不像家的日子都是因为她的胡搅蛮缠、不懂道理造成的?

海燕从他肩上抬起头,腮上挂着泪望向王淼,王淼这句话恰好打开了海燕心中尘封的潘多拉盒子,5年前的烟雾一点点冒出来,她默zhaishuyuan默zhaishuyuan地望着姚江水载着碎树枝往前流,听王淼将那些烟尘一点点染成玫瑰色。

孙雪抱起孩子就往医务处跑,丁文革什么也不顾了,一偏腿从栏杆爬进幼儿园直追过去。

徐焦氏焦素贞还活着。

袁建华刚向厨房摸去,就听见徐海霞在厨房里“咣”地踢碎了一把暖瓶,隔夜的开水“汩汩”淌了一地。袁建华大概是真的喝多了他小舅子给他灌下的壮阳酒,死活看不开眼色。他腿脚不利索地把碎暖瓶胆茬子往边踢了踢,晃到徐海霞的身后,顺势搂住了她的腰,正喷着酒臭气到处找嘴呢,那两片小巧的嘴唇却突兀地迎上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滚烫的右腮帮子上一下子像盖上了烙铁,疼得他呲牙咧嘴,脑子“吱”地一声醒了,一把把粘在身上的那块烧红的喷着火星的“烙铁”推出去老远。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她一时不敢相信,宁波的旧fqxs梦突然间会飞来了青岛。

“是海燕妹妹?”阿彩一挑门帘,从制作间出来,一身白色工作装,伸着两手,满手糯米粉,一脸惊喜。她一边招呼打工的胶南小姑娘给徐海燕煮汤圆,一边快速折进里屋。再出来时,阿彩的工作帽摘下来了,一束马尾披在脑后,通身干干净净,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海燕。

“你什么时候来的?”徐海燕问。

“王淼失踪后。”阿彩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

“什么?”

“他可能……他可能死了……”

徐海燕的心“咕咚”一声变成黑色,王淼死了,怎么可能?5个月前,还好端端地在余姚,风光无限地当他的“太阳神”,可是……

“你别吓我啊!阿彩,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徐海燕急得抓住阿彩的肩膀使劲晃,眼角闪出了点点泪光。阿彩的眼泪汩汩地涌出来,像两股清泉,她哽咽着告诉徐海燕:

“是郁凤啊,阿淼的妻子,是郁凤害他的。你走后,她就生下个女孩,可是她还是找不到王淼的踪影。她满世界打电话找他,终于让她娘家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几个人曾到我店里吓唬过我,好凶,还砸我的店。可我的确不知道他在哪里啊。后来,有人在义乌看见过王淼,和一个批发小商品的女老板在一起。再后来王淼就被人打得不省人事,在医院抢救。后来,后来……就再没有王淼的消息……我在余姚呆不下去了,那里的一草一木到处都是阿淼的影子,我不能没有他啊,哪怕他是别人的丈夫,我只要自己一个人想念他就知足了。可是,现在他失踪了,他不给我留一点想头,我只好来青岛,来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如果他还活着,找他的人;如果他死了,找他飘回来的魂……”

阿彩趴在桌上放声痛哭,这个让她爱让她恨的男人,终于被她失去了,来青岛的几个月时间,徐海燕是她见到的第一个熟人。

徐海燕也泪如雨下,那是她的初恋,那个爱在麦岛海边冲她高喊“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大男孩,不管是否真的风流千古了,都把徐海燕对爱情的所有向往一并带走了。现在徐海燕真的成了透明的了,不是清纯,而是空d,失去了牵挂的日子是苍白的,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她的过去。

“阿彩,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想找到他,他是别人的丈夫啊!这么做是不道德的。”徐海燕恢复了理智,冷静了许多,阿彩反而更激动,她顾不得擦眼睛,望着徐海燕说:

“可是,我就是要想他,这是爱情啊!道德是约束不了爱情的。难道我自己独自想一个男人我害了谁吗?我又没去试图冒犯他,我犯了法了吗?”阿彩说着说着变了脸色,冲徐海燕冷淡地说:“别不是你也想他想疯了,吃我的醋!”

哼!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徐海燕认为,王淼之所以敢这样,都是这些女人把他宠坏了。但令她吃惊的是,王淼的开玩笑又似一本正经的影子,一下子又在她心里清晰起来。徐海燕突然间发现,她急着和丁文革离婚,是否也有为王淼腾出空间的理由在里面,这一发现着实吓了她一跳。

煮好的汤圆端上来了,阿彩的影子再不透明。

临走,徐海燕还是把她家的电话号码留下了,并嘱咐阿彩,有事需要帮忙就找她。阿彩在青岛举目无亲,徐海燕从内心深处同情这个痴情的女孩子,她和这个女孩仍旧fqxs又吸引又排斥,她们爱过同一个男人,这种关系在《围城》里叫“同情”。

周璇还在音箱里唱着,今天的汤圆已不是昨天的汤圆。

第十八章我爱你

张桂云现在神清气爽,她每天干的事全部是料理她丈夫。尽管徐治国从吃饭、喝水、吃药、打针到大小便都需要她的帮助,尽管搀扶背负徐治国庞大的身躯常让她感到腰椎间盘隐隐地痛,但这些r体的不适,丝毫不影响她心情的愉悦。

这么多年了,她从大国媳妇,变成海霞她妈,再变成琛琛他姥姥,她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和她丈夫呆在一起。现在的心情完全是在度蜜月,像千年的狐狸成了精,百年的媳妇熬成婆,苦尽甘来。她不管干什么嘴里都哼着歌,楼下的小花园里每天有她搀扶着徐治国散步的身影,甚至在下雨天,她都要挽着徐治国的胳膊,打着红色的伞,像冬青灌木丛里开出一朵巨大的睡莲,幸福地浮在雨水里。

这一美妙画面被一个业余摄影家十分及时地捕捉进镜头,被标以《晚晴》,参加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影展并获了二等奖。这件事让张桂云心花怒shubaojie放,一遍fanwai一遍fanwai地把照片拿给“铁姑娘班”的老姐妹看,又像当年贴先进证书一样,把照片放大了,端端正正镶进像框,挂到客厅里,逢人必看。

但是,徐治国却不能再继续叱咤风云了。他的大脑一旦恢复正常,每日少了那么多要签的字,不见了那么多等待见他的人,没了那么多必须出席的会议,这让他非常接受不了。而且随着他病休时间的延长,来看望的人逐渐减少,这些都让他产生深深的失落,只好朝张桂云发泄心中的不快。但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说不好听的话,不吃药,嫌菜做得没味道,嫌他的布鞋不合脚,百般使性子,张桂云像换了一个人,对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像个尚未翻身做主的日本女人。徐治国一拳打进棉花堆里,百般疑惑。

其实答案仍旧fqxs在曲莉莉身上,因为海霞今天进门,不仅手里抱着个硕大的国际特快专递信封,还通报了一个十分确切的信息。曲莉莉现在成了一个叫路易的法国人的情妇。徐海霞在贵都大酒店亲眼看见她挽着那个大肚子老头的胳膊,走进酒吧里喝“富门弟子”干白葡萄酒,连酒的牌子她都看清了,是意大利萨拉莫世家的,正是她最爱喝的。

张桂云因此又得到一个佐证,这些专门勾引别人男人的sx,只可以同富贵,坚决不肯共患难,等徐治国彻底康复了,可以接受一定刺激了,她一定要把这件事讲给他听。

但海霞显然对这件事不像张桂云那么感兴趣,她关心的是手里的大信封,童大夫的儿子韦悟今天寄来了特快专递,他已从澳大利亚给海霞联系了一所学院,录取通知书寄来了,海霞可以自费读研究生,赶在2月份开学。

张桂云一听,接过那几张英文信纸看了又看,虽然她一个字看不懂,但激动得血压一个劲地攀升,又有点头晕目眩。这几个月里,她为海霞介绍了至少6个对象,半打,但高不成低不就,硬没有一个对上眼的。现在她闺女终于有了出路,可以有一片新的天空,她怎能不激动。她赶紧催海霞,快去谢谢人家童大夫呀,童大夫真是治病救人的活菩萨。因为她发现,性情暴躁的海霞一提到童大夫或者到了她那里,就恢复了知书达礼的品性,这才是她真正的面目。真是一物降一物,那个童大夫比她当妈的都强。

徐海霞兴冲冲赶去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却告诉她,童大夫病了,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徐海霞又马上去买水果,按医生给的地址,赶到海大教工宿舍。现在探病比道谢重要,就是没有读研究生这回事她也要来看看,童大夫这些年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是她倾诉的港湾。

门铃响了好久,童大夫很虚弱的来开门,门里的老人眼皮浮肿,灰发散乱。徐海霞扶她在沙发上坐下,立刻发现,家里更乱,她无意间用手指摁了一下玻璃茶几,竟发现在厚厚的灰尘里按出个指印,这才露出淡蓝色玻璃的真面目。海霞马上站起来去厨房洗了抹布擦干净了,又自己点火烧水,这才坐下来。

童大夫满怀歉意地望着她说,自从韦悟走了,家就不像家了,你看连开水也没有。“韦悟对象呢?袁建敏也去了吗?谁来照顾你呢?”海霞环顾四周,博古架上摆着的企鹅标本和地球仪同样蒙满灰尘,至少几个月没打扫了。

唉!童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抓住海霞的手告诉她:

“袁建敏正在和韦悟闹离婚呢,非但不去澳洲陪韦悟读书,还说如果去了,她自己新成立的公司如何打理,不是耽误赚钱吗?现在国内形势这么好,傻瓜才出国呢。袁建华也跟着她干,她早就劝韦悟也下海和她一起干公司了,可韦悟不听,他怎么能放弃他的研究,正是出成果的时候啊!”

童大夫说着,老泪横流,居然让海霞手足无措,这么坚强乐观的童大夫,突然间显出的无助,让她措手不及。但,有一点她相信了,那就是袁建敏的确正在办离婚,那天海燕在离婚登记处看见的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正是袁建敏。

她去厨房把烧好的水冲上两杯绿茶端过来。又把韦悟的来信拿出来给童大夫看,童大夫前后看了看说:

“其实,这个学校最初是给袁建敏联系的,也在布里斯班,但袁建敏根本不能舍弃她的公司。唉,韦悟是个书呆子,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他那样爱读书。”

童大夫再次哽咽了,抓紧徐海霞的手期待地望着她说:“海霞,那么你就快去吧,去那里,都是熟人,和韦悟互相照顾,我也就放心了。唉!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跟袁家兄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答应我,去啊!”

徐海霞手里剥了皮的肥城蜜桃正往下滴着蜜汁,流满她的指缝。她把桃子递给童大夫,像递过去一个甜蜜的保证。

徐海燕离婚离得很不顺,正如她所料,丁徐两家为争琛琛的监护权已经两上法庭了。所以她姐姐徐海霞在2月1日,也就是腊月二十启程去布里斯班以前,先去了李楠的律师事务所,将海燕的夺子官司安排妥当,又冒着小雪赶去童大夫那里取了一个大包,那里面全是海带丝和霉干菜,都是韦悟爱吃的东西。童大夫千叮咛万嘱咐,春节一定要给韦悟包三鲜馅的饺子,还要包一些汤圆,他们韦家南北结合,过年两套过法。徐海霞一一答应了,心里热乎乎地被童大夫送出门。

海燕送她姐姐去的流亭机场,又再三嘱咐去了以后一定及时联系,特别是老太太的周年坟,她不能回来了,就让老太太在天之灵保佑她最爱的孙女一路顺风吧。

姐妹俩含泪告别,海燕仰头看着大韩航空的飞机腾空而起,她姐姐一身轻松去迎接她的明天去了,那么她呢?冷泪凝在脸上久久不往下落,凛冽的北风依稀又将她带回5年前那个雪夜,王淼的影子化成冷风包围着她,徐海燕不寒而栗。

徐海燕心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想做任何事。

但有一件事,她必须刻不容缓地去做。那是李楠指导她的,只要让琛琛自愿选择徐海燕当自己的监护人,那么徐海燕和丁文革的夺子官司就不战而胜。

徐海燕踟躇不前,她想起当年张桂云让她选择随父还是随母生活的情景。这种时刻对孩子而言是世界末日,他怎么有能力为自己的将来作一个正确的选择?但开庭迫在眉睫,逃避已不可能。

好歹过完了春节,让全家人在表面上保持一份看似完整的快乐。新学期快开学了,徐海燕不得不实施她的计划了,她打电话给丁文革,丁文革冷漠的口气让她觉得手里像握着一块冰,“好。”丁文革说完这个字后徐海燕感到电话机被冻住了。

终于到了生死了断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