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闹房 > 6第三十六节 李家庆生二

爹心里不踏实,又专门请教学堂里先生,先生说:

一路问着、应着,见小得搀着接生的刘婶子急急忙忙往家走,心里一咯噔,赶紧上前问:“小得,白鲜是要生了吧?”小得心急火燎地说:“可不,早晨就说揭粽子锅呢,一掀笼盖,就疼开了,这不才把刘婶子接过来。”

长山说:“这都是托全义哥的福,要不是恁安顿的好,可没这么顺和呢。”俩人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桃花还没下炕,正坐在被子里端着碗喝米汤,见白鲜来了,十分高兴,把碗递给长山,往炕里挪了挪,拉着白鲜的手让座。

长山在灶房坐立不安,抓耳挠腮,几次想到窗跟去瞅瞅,走了半截又退了回来。爹坐在门槛上,叼着烟袋,眼睛空洞地看着院里,脸上挂着笑容,也不啃声。

当下老秋也不多问,从墙上的土坯缝里抠出一个小纸包,顺手递给了小得娘。小得娘低着头,揣进袄襟就走了。

全义等小得爹转身回去,就对伙计们说:“咱张庄闹房有个规矩,就是新房里的事不能泄露出去,这关系主家人的体面,人家好意叫恁帮忙,恁不能对不起主家,谁要说出去,以后闹房就不要他了。他家新房里的事,咱也给他说出去。伙计们能守规矩么?”一干人都唯唯应声。

白鲜从腰里掏出一幅白布来,哗的一下展开铺在炕上。说:“俺知道女人都要过这一关,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各位大哥都退后,不劳动手,俺自家来。”边说边动手脱衣裳。

进了新房,见白鲜盘腿坐在炕上,几个二郎蛋子正就着马灯掷骰子,全义说:“小伙计们,时候不早了,该回家睡觉觉了,待会恁娘该满街满巷吆喝了。”

小得爹把庚帖供在祖宗神位之前,虔诚地奉上香,提心吊胆地操心着神灵的暗示,三天之后,没有异兆,这才到马村找阴阳先生排八字,先生推演了半天,最后从眼镜框上看着小得爹说,没有妨碍。小得爹这才放了心。

商量到这里,掌柜两口努力回忆对李小得的记忆,脑海里小得的影子模模糊糊,还真是没有长山的影子鲜活,可能是当时一心只在长山身上,忽略了李小得吧。好在对人家孩子印象不深,倒也说不上人家的什么毛病。

一种不祥的念头笼罩在他心头,心口象有小兔蹦蹦乱跳,他觉得太阳寡白寡白的,薄云也阴郁地不怀好意,整个天空都黯淡了。

长山没想到桃花突然会来这一手,尴尬得脸红到了脚尖上,象被人打了一闷棍,软瘫成一堆,精神上先懨巴了。

小子们狂吼,声音盖过了闺女们:

“这次一来是看看恁;二是先打个招呼,改天让碳脚子给恁送一车过冬碳;三是东山白虎店掌柜托俺给他闺女找下家,俺想恁是这行里把式,咱一堆给他络合络合。”

“谁要娶了桃花当媳妇,那真是上辈子修下的。”

曹寡妇当时正靠在自家门前的老槐树上磕瓜籽,瓜籽皮吐了一地。意识到长山成人之后,就决定成就长山的婚事,一是笼络感情,日后支使他方便。二是赵老秋光景富裕,谢礼也不会薄气。打定主意之后,她又最后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小街,吐了一个瓜籽皮,就扭着屁股往家踱。

其他煤客跟着也溜了。

掌柜看大得有点不开窍,越发把话往明里挑:

白鲜红了脸,说:“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突然,一个念头闪了出来,人家掌柜两口说的是张庄,没错;可那不错的人是谁?到底是自己、小得还是大得?,他有点拿不准,思忖了一会儿,乏了,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张庄好光景吧?”

小姨子接待挺热乎。

全义见已到火候,就说“上!”几个人也跟着催:“上,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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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说到兴头上被打断,有点不高兴,拿着架子不肯往下说,在一帮生瓜蛋子再三央求下,才又咳嗽一声,继续往下说:

桌子底下把娃掏。

信马由缰狂了个够。

听人说啥恁说啥,

突然,一只粗糙的手塔上了他的肩,一股口臭和粗重的呼吸在他的脸侧冲撞,一声怪叫“好!”震得他差点瘫软倒下,侧脸一看,原来是光棍全义。那全义面皮紫涨、两眼充血,盯着那叫驴大声叫好。赵长山逃窜时,李小得也想跑,却被全义拉住,那全义大声嚷嚷:

逆水行舟,知难而进。

行成于思,业精于勤。

厚积薄发,学无止境。

立身处世,洁身慎行。

温柔敦厚,敬业乐群。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从善如流,三省吾身。

光明磊落,抱诚守真。

志存高远,出类拔群。

挂完草匾,众人迎亲戚进院。亲戚们先到白鲜房里看胎娃,孩他舅小黑子招呼小得、长山几个年轻人搬车上礼物,交给先生和几个老人记账清点,盘点完毕,先生又招呼几个年轻人找棍棒、苇箔搭成展台展示礼物。闺女、媳妇、老婆子们围上前去,纷纷翻看。

白鲜娘家贺礼计有:两对兔头皮帽,两对八角单帽,两对绣花转脖,两对绣花兜肚,两对小袄,两对连脚裤,两对绒线小袜,两对绣花小鞋,一件披风,一付纯银长命锁,一对玉手镯,一辆黄花梨木小孩坐车。总共三十六般子,取六六大顺之意。

其他姑家、姨家贺礼,六般、八般不等,也挺厚诚。

女人家翻看一番,大都啧啧赞叹,就有人打听白鲜娘家干啥营生,咋恁有钱。还有人熬煎她家把村里行情顶得恁高,下一家过满月可咋个弄法。

曹寡妇是媒人,一早就被小得请了过来,刚才看了白鲜娘家栽竹子、挂草匾的闹法,见多识广的她也有点愣怔,心里也有点酸涩,感觉小得家压了长山家的点,白鲜娘家压了桃花娘家的点,自家脸上也没光。现在一看白鲜娘家摆的排场,越觉得前两个月自己娘家闹得寒酸,心里那个气正好没地方出,就接上嘴,话中有话地说:

“各村有各村的风俗,讲究不一样,就没有必要去攀比,他东山里这事上厚实,挡不住别的事上就薄气呢,嘁!咱该咋是咋,恁有啥熬煎的?”

就有人附和:“趁早别跟东山里山猫子攀亲家,省得风俗不一样,到事上难支应。”

说是说,当小得娘过来看时,女人们又众口一词说好,夸说白鲜娘家装光。

曹寡妇说:“恁家攀了这门亲,是大喜;添了大孙子,是双喜;种竹竿、挂草匾,事上风光,是三喜。三喜盈门,是几十年、几辈子修下的,真是好福气。”

小得娘张开少牙缺齿的大嘴笑得咧到了耳门杈上,客气说:“他婶子,多亏了恁好眼力,这都是托恁的福呢。”

曹寡妇脸上还笑着,心里可是懆气得不得了。

吃了饭,白鲜娘催促赶快拜神,完了好上路。先生和几个老人也说特事特办,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就张罗设上香案,供上送子娘娘和列祖列宗牌位,由小得爹娘,白鲜娘,小得两口,舅舅,姑姑,姨姨等亲戚一一次第拜过。

孩他舅小黑子早早构架好车马,白鲜和孩子照例要回娘家住满月,小得扶白鲜坐上车,小得爹端一个小香炉交给孩他舅,放在车前;长山早折来桃枝,插在辕马鞍具上;小得娘包好白面兔娃、老鼠等小献食,连孩子一起塞给了白鲜。女眷们上车坐好,挥手跟众人告别,白鲜特别看了长山一眼,长山心领神会,朝她挥了挥手。孩他舅赶动马车启程。

马车走出巷子,到大路上,加快速度跑起来。这里人们还在议论,这要回到山上家里,天可是黑了。小得和长山也担心说,恐怕要摸大黑呢。

长山爹娘因为身上不舒服,没去小得家吃满月席,可是后晌就听说了小得家种竹子、挂草匾的事,心里疙疙瘩瘩不舒服。桃花要在家招呼孩子,还要给爹娘做饭,也没到小得家招呼,听长山回来说白鲜娘家大闹满月,仪式怎么怎么隆重,贺礼咋着咋着厚实。嘴里说人家白鲜娘家可是怪破费,可是怪装光。心里也是膈应膈应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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