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他看到大得黑着眼圈,垂头丧气。嫂子不出来谒公婆,沤在屋里不露面。爹娘钻在灶房里生闷气。中午,龙老五的哥哥龙老四和媳妇的妹子来叫媳妇回门,大白菜见了自家人,满含委屈抽抽搭搭就开始哭,龙老四和小侄女问死问活都不说,弄得龙老四饭没吃好,酒也没喝好。小得一家含着歉意十分尴尬,娘心里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爹隐隐约约感觉媳妇受了委屈,可又觉得这话上不了台面,也成不了啥事,想着糊涂过去也就算了。

底下全义说,小孩子都回家瞌睡去了,咱就开始武闹吧。长山就打发俩人出去找大得,俩人到东间,不在;到厨房,不在;到牛屋,推不开门;最后在院中的草垛里找到了,大得正在草窝里睡觉,弄了一身麦秸,长山拿笤帚出去扫了半天,才把大得架了进来,新郎新娘乍一见面,大白菜看到大得憨厚敦实,心里先就高兴了几分。大得见媳妇是银盆大脸,果如人说是白胖四海,也动了心,因为盘腿坐着,看不出个头高矮。

小的跟着大的跑。

王大厨祖籍本村,十几岁上就到城里鸿宾楼拜师学艺,从白案干起,一路红案、副厨,四十多岁就干到了主厨,有了本事就有点得意忘形,成天打仆骂徒,还跟主家的小老婆眉来眼去,徒弟早就生下狭心想踩他的脚后跟,在掌柜耳边一顿告禀,掌柜大怒,找了个茬口唆使手下人一顿乱棒就把他打回了张庄,从此瘸了一条腿,没法再到外头混事,只好在邻坊村里红白事上显显手艺。

一套仪式走下来,就是一个来月。

他隐隐感觉,这拨人在回避自家。

“押解回来,全义就开逗:说是——

蔓子拉下丈七八。

硬说俺会把病看。

长山坏笑:“不说咱也知道咋回事,这是“跑马”了,反正也不到放学时辰,咱到河里洗呱去吧。”

“毬,看了再说,走!”

在东垣上走了三、四里,太阳才从东山顶上露出头来,先是红彤彤的一张薄饼,逐渐上升,并不耀眼。待全部露出来,才发了威,放出光热。长山们顶着阳光往东走,长山、小得兴奋得很,长山一路大声唱着从全义那里学来的情歌,挑逗走路的大闺女、小媳妇。

线板线,线轱辘,

骑上毛驴唤媳妇。

丈人丈母不在屋,

小姨子接待挺热乎。

姐夫姐夫家里坐,

俺给炒菜烙馍馍,

俺不吃,俺不喝,

叫恁姐姐快拾掇,

咱村里,唱戏哩,

接恁姐姐回去哩。

恁先去,快梳头,

跟恁姐姐一起走,

光看好戏不算数,

找对象可是好时候,

精干小伙由恁瞅,

姐夫等着喝喜酒,

小姨子羞得把脸扭,

姐姐掰开了她的手。

妹妹妹妹恁别羞,

找个女婿怪恣悠,

恁要跟他过三天,

打恁骂恁都不走。

有那胆大的闺女、媳妇,唧唧嘎嘎笑着,远远地朝长山啐一口;胆小的红了脸,娇羞地低头躲开。路人纷纷侧目。小得、大得不会唱,也不敢唱,只是一个劲吆着牛快跑。

过了中午,仨人被太阳晒得恹恹的,长山没精打采,也唱不动了,翻第一道山梁,叫驴和牛就被累得浑身大汗、气喘吁吁,仨人也是上气不接下气,长山和小得尝到了这营生的厉害。

掌灯时分,到了白虎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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