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听了这拒绝的话,暴炭一样的史韵蓉竟没有生气。她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咳了一声后说道:“我记得,你的家人,就住在京城西边一个叫柴庄的村子里吧?”

两人拥在贵妃榻上低语了半晌,待到宫灯的光亮逐渐暗淡下去之后,皇帝便在贾元春耳边说道:“夜深了,卿卿与我安置了罢……”

听了何莲琬的话,皇后也将视线移了过来,眼里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果然,不管什么年代,不管在什么地方,保养容颜都是每个女人都会感兴趣的话题。

她对贾家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也就并不想见他们。只是,她不想见他们,他们却是要见一见她的。嫡长女送进宫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个喜讯传来。贾家的人,已经是心急如焚了。

想到便做。第二日一大清早,贾赦就再次叫了人,让他们去孙家,把二姑奶奶接回来。她若是敢不来,押也要把她押回来。得到命令的人正要出门,却又被贾赦叫住了。思忖了一下,他吩咐道:“把二丫头从前的奶娘叫来,跟你们一起去。”

她本来只是随口抱怨,没想到孙绍祖竟然回答了:“贾迎春……”

闻言,那妈妈忙站起身来,满脸堆笑:“事情都没有办好,怎敢要姑娘的赏赐?”

孙春芸也十分的不安,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莫非她们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哥哥被那贱人给收服了?这怎么行!从前她没少给贾迎春脸子看,时常找茬欺负她。若是大哥的心偏向了她那里,等自己出嫁之后,不给自己当靠山了,那自己可怎么办?越想,孙春芸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的,恨不得立刻将贾迎春弄死算了。

贾迎春刚刚走到司棋家门口,便看见司棋一脸疲惫之色,提着一个菜篮子走了出来。她身穿天青色的掐牙绫子小袄,下面系一条豆绿色半旧棉裙。头上懒懒挽着一个普通的圆髻,斜斜插一支微有瑕疵的碧玉钗,摇摇欲坠的样子。看见贾迎春微笑着的面容,司棋吃惊得丢下了手里的篮子,疾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姑娘,你怎么来了?——可是在那孙府里受了委屈?”

贾迎春淡淡的说道:“你老人家不是说,犯懒的人照头泼一杯凉水就好了吗?我不过照着你说的话去做,你跳什么脚?”

车窗里黛玉如同白雪一样皎洁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好不好?我扇你两耳光好不好?

一群猪队友!

贾敏手里拿着账册,指着一些数字给黛玉看,口中淡淡的说道:“且让她等着吧。”

贾敏的视线在三春的脸上一溜而过,紧接着便不着痕迹的看向贾母王夫人等人。却见她们脸上依旧带着慈爱的笑意看着宝玉,似乎丝毫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的。见此情景,贾敏心里的怒气,愈发的浓重了。顿了顿,她正要出言,却听到了玉儿清脆的声音,似乎很是好奇的问道:“宝二爷曾经见过我么?在什么地方?我可是刚刚才随父母来到京城,莫非,宝二爷曾经去过扬州?”

林家的嫡子,终于诞生了。

孙姨娘今日身上穿着杏色绣海棠花的薄衫,下配水蓝色纱裙,一枚双鱼翡翠玉佩系在腰带上压裙,更显得亭亭玉立。鬓边一朵累丝金镶珠花闪烁着淡淡光晕,乌鸦鸦的倭堕髻上,喜鹊唌珠钗闪闪发亮,颇为可喜。那喜鹊做得惟妙惟肖,讨小孩喜欢,是很正常的事。因此贾敏和林如海也没有怀疑黛玉的用心,贾敏只嗔道:“真是孩子心性,你要是喜欢,赶明儿叫首饰工匠做便是了,要多少没有,何必紧着姨娘这一支呢?”

黛玉在池塘边停下脚步,微阖双目,感受着风中的草木气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此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

“日日对着一个人,就算是个天仙,有时候也该觉得腻烦了。”贾元春放下手里的书卷,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闲闲的说道:“不常来不要紧,只要陛下觉得对着我才最舒服自在,只有我能挑得动他心里最痒的那一部分,那么无论进了多少新人,也没有关系。”

抱琴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看姑娘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也只得闭嘴了。姑娘心定神闲,底下的人似乎也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各安其所了。

与贾元春这边相反,对面殷才人那边,好像有些沉不住气了。无论主子奴才,都是一种心浮气躁的状态。原本一贫如洗的人得到了一笔横财却转眼间又将面临失去的危险的时候,哪里还能平静得下来?出些昏招,也就不奇怪了。

这一日,贾元春正站在殿外遥赏春景的时候,殷才人也带着两个宫女走了出来。两人站定,还没来得及交谈,那边笑着疾步行来了几位秀女装扮的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声,人还未至,声已先传了。其中一位,尤其醒目。秀女们都穿着一般的水蓝色窄袖对衿回纹锦袄儿,下面是一条海棠色洋绉掐绣裙。偏这姑娘在袄儿侧下方绣了一支木兰花,其上飞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彩蝶,绣工精湛,十分夺人眼球。穿着这身衣裳的人,却比彩蝶更加美丽夺目,满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令人见之忘忧。几位秀女想是知道这殿中住的不是什么高位妃嫔,遥遥朝着贾元春两人草草行了一礼,还没等她们叫起,便站直身体走开了。令得已经摆出一副矜持微笑的殷才人气得满面通红,就连发髻上簪着的珠钗都在簌簌发抖着。

平息了一下翻涌的情绪,殷碧箫转头看向身旁安静伫立的贾元春,说道:“姐姐,你看这些小蹄子,封号都还没有一个,就如此的自视甚高了。倘若一朝侍寝得了位份之后,还有你我的立足之地吗?”

第50章史容华疯了

贾元春闻言,也没有朝殷碧箫看上一眼,口中淡淡的说道:“新进宫的妹妹们不知礼数,也是常见的事,殷才人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殷碧箫一时间哑口无言了。贾元春的脑子不蠢,不会轻易的就被人利用去做个不讨喜的出头鸟。后宫中三年未进新人,陛下瞧着这些小姑娘正是新鲜的时候。此时无论谁去上眼药,都不会有什么大的用处,反倒凸显了自身的狭隘心胸。

虽已经立春,但因京城位处北方,却依旧寒冷得很。料峭的春风吹起殷碧箫身上披着的月白色夹绒金丝披风,呼呼的响。也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因为心情,她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白得像是玉石的雕塑一般。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怯生生的觑了贾元春一眼,很快就晶亮起来,好像贾元春欺负了她似的。往常她露出这幅表情,贾元春都并不在意,也因此有些妃嫔们私底下议论贾贵嫔是不是性子不好。流言蜚语的,贾元春也并不放在心上。反正也伤不到她什么,何必与蠢货一般计较呢?但今日许是她心情不佳,竟然搭理殷碧箫了。却见她冷笑了一下,看向身旁小可怜一般的才人,说道:“殷才人为何露出如此神情来?难道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冒犯到你了吗?”

殷碧箫许是没想到贾元春竟然开口怼她了,稍稍愣了愣,忙道:“没有的事,姐姐误会碧箫了……”

贾元春却并不就此放过她,冷然说道:“那你为何露出这样一副被我欺辱了的模样来?此时并无旁人在场,殷才人却无需如此滴水不漏。倒是留些精神,等陛下来了再装模作样不迟。”

殷碧箫虽说从前做宫女的时候吃了不少苦,但自从成为皇帝新宠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如此当面不留情面的挤兑她了。一时间,从前所有经历过的苦楚无奈都随着贾元春的一席话涌上心头,使得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十分的不好看起来。顿了顿,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姐姐惯会取笑我的……妹妹还有事,便先走了。”说完她微微屈膝施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殿前。看她走的方向,似乎是去淑妃的沁春宫。

贾元春看了看她离开的有些狼狈的背影,很快就转回了视线。淑妃不是个好搭的梯子,与虎谋皮,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一路怀着不佳的心绪朝着淑妃的沁春宫走去,慢慢的,殷碧箫的怒火和屈辱感也被冷风吹得消减下去了。她的步伐减慢下来,开始琢磨起来。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宫女自然也慢下了脚步,悄无声息的追随着前方的背影。

随手摘下一枝娇嫩的浅黄色花朵,殷碧箫一边拈花而行,一边想着自己的前途。起初收到淑妃表达的好意的时候,她是欣喜若狂的。而淑妃也没有食言,替她在皇帝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可是,毕竟她自身资质有限,到现在,也没有在皇帝心里留下多么深刻的痕迹。她知道,有无数的人可以取代自己。成为后宫一员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没有放松过。挖空心思讨好皇帝,揣测他的喜好,不是不累的。只是,她不能不如此。不朝上爬,就只能等着被人踩下去。苦日子她已经过够了,有生之年,她只要做人上人!

可是,还没有等她继续在皇帝心里留下印迹,新人就已经进宫了。那么多的新进秀女,比她美丽,比她有气质,还比她年轻。她慌张无措,满心都是危机感,却无可奈何。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惊人的才华,有的,就只有自己了……

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忽然前方隐约传来了对话的声音。其中那个男子的声音,似乎,是皇帝陛下?另一个娇软的女声却显得有些陌生,那是谁?顿了顿,殷碧箫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的来到一块布满青苔的假山之后,从缝隙中偷偷的看了出去。她的两个宫女看到自己主子的行为,不禁有些瞠目结舌,却也只能悄悄的躲了起来,不敢再上前了。

前方不远处,正上演着一出美丽邂逅。柳丝飘扬,新绿沁人。柳树底下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还有一位娇小美丽的年轻女子。男子自然是帝王无疑,而那女子身穿秀女们的统一服饰,只在衣裳下摆上绣了与众不同的花样,正是先前路过华安宫的那位最出众的秀女。却不知她怎么与其他秀女们分开了,又在这里遇到了皇帝陛下。

一定是故意的,这不要脸的狐媚子……殷碧箫心中恨恨的想到。

此时,那不要脸的狐媚子正一脸娇羞,满眼情意的看着君王,低声说道:“陛下怎么有兴致来这里走走?”

皇帝面带微笑看着眼前丽人,回答道:“朕不来这里,怎么能遇上你呢?”老大不小妻妾成群了,还学着民间浪荡公子哥儿调戏年纪可以做他女儿的小女孩,也不害臊……躲在假山里的人咬牙切齿的想到。

听了皇帝的话,那秀女顿时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来,柔柔的将脑袋低了下去,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脖颈。就连那肌肤上面细细的绒毛,都充满了青春的气息。皇帝的眼神顿时深邃起来,笑容更加真切了。

年纪越是见长,就越喜欢对着年纪轻的人。未必是对方有多么合他心意,不过是害怕年华渐逝,因此在别人身上寻找年轻的感觉罢了。这些秀女们带给皇帝的东西,是其他妃嫔们都给不了的。他最迷恋的贾元春不行,最知他心意喜好的淑妃也不行。但那并不代表,新人就能取代旧人的位置了。因为同样,贾元春和淑妃能给皇帝的东西,也是这些年轻的秀女们给不了的。

他富有天下,左拥右抱又有什么不对呢?无人可以在这一点上指摘他。

明白这一点的女子,是不会在君王身上寻求爱情这种东西的。

看着柳树底下拥在一起的那对男女,殷碧箫撑在假山壁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指间湿滑而冰冷,却是她抓了一手的苍苔。她的牙齿紧咬着下唇,咬得那片涂了胭脂的嘴唇都有些泛白了。强烈的危机感,再一次铺天盖地的朝着她袭来,使得她仓惶不安至极。

自从秀女进宫以后,陛下已经有多久没有踏足自己的宫室了?二十天,还是一个月?已经有妃嫔在私底下议论,自己这个宫女出身的才人,已然是失宠了。有家世的妃嫔们,陛下再是不喜欢她们,也会看在她们那些为官做宰的家人面上,偶尔去照拂一下。而她呢?没有了陛下的宠爱,就什么也不是了。那装饰华丽的宫室,跟冷宫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她的前主子史容华在冷宫中知道了她现在的处境之后,只怕会得意的大笑起来吧?

看吧,即便是你将我拉下了马,你也不会比我更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