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个星期当中,他都只是跟阿卡里擦肩而过。再也没有晚上一起下棋或是一起在附近泡吧。他估计阿卡里一直忙于处理他的贷款包,而他自己则完全被日经给占用了。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两人之间能有某种沟通。如果阿卡里不会跟他道歉,那至少他们可以相互承认两人之间的友谊要比卡尼的赞许更加贵重。

她小心地把我的酒杯放回到大理石桌面上。她是个非常善于表达的人,但是我觉得她有点儿太单纯太天真。她想要把自己看成一场性游戏里的一个小玩意儿,一件珍宝,一个平等的玩家。但是这个游戏中的女人大部分是外国人是有原因的——在过去的几年当中,有很大一批从欧shubaoinfo洲甚至是美国来的女孩被输送到东京各处的顶级陪侍酒吧当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不过就是一个迷恋的对象。她就是那些会去顺从地满足男人所有要求的日本女人的反面。她是一个挑战,一个需要征服的东西。想到这里,我在想自己作为美国人,可能根本无法理解日本的真实情况,我可能很像马尔科姆,喜欢把自己的思维方式应用在一个最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女人用手指着一个开着的柜子,柜子前面的凳子上放着一套叠好的白色和服,还有一双布拖鞋。

晚上有几次马尔科姆都坐在里森身边。尽管里森脾气很好,但马尔科姆还是总觉得不敢跟他说话。其实不是年龄差距的原因——里森比他只不过大几岁,而且肯定比卡尼要年轻;此外也不是职位头衔的问题。障碍其实就在于里森在这个市场中拥有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一个做着这么大交易的人就是不同于在电脑屏幕前按键的人。他完全是另一种人,或许还不是神,但也已经不远了。

马尔科姆熄灭了引擎,推着车走了最后几英尺水泥坡道,然后停在煤渣砌块后墙边的那排停车位处。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他能看到的至少有六处——全都对准了这排停车位。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除了卡尼的红色杜卡迪之外,这里还有两部崭新的法拉利,都是黄色,窗子是黑灰色的。马尔科姆非常小心地扶着摩托在两车中间穿过。他已经猜想过无数次卡尼的邻居是什么人,可能是黑帮大人物吧。大阪被认为是黑帮的老巢,这方面东京都不如它。大阪的富人要么就是银行家要么就是黑帮成员。

刚一下飞机他就找到了等候他的车子,接待的人还说明了他要去的酒店的名字——东京柏悦酒店,以及他要和卡尼见面的地方:樱花酒吧。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安排——去一家酒吧跟卡尼见两年之后第一面。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在过去的三个月当中,他已经对日本商务文化有所了解,知道来这样的酒吧是日本人做生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带来了一场来自西方的侵略。〃我c了一句。

马尔科姆自己都对自己的坦率感到惊讶。如果他在肯德里克的办公室里说了这话的话,立马就会被人扔出去,但是对卡尼的某种特殊感觉驱使他直言以对。

华灯璀璨时分。

马尔科姆用手理顺了头发,然后叩响了铁门。门孔里出现的是一双黑眼睛,长长的睫毛,厚重的蓝色眼影,眼角有很多皱纹。他慢慢放松下来,任由门后的妇人仔细地打量他。马尔科姆个子不高,头发是染成的金黄,不大的蓝眼睛,嘴角自然地上抬。个子虽然不高但很结实,肢体健壮,肩膀则像运动员一样宽厚。他的衣着透出的是简单利落:暗色的便装裤子和鞋,白衬衫,袖子还是挽着的。他肯定是下班后直接赶过来的,外套和领带上还带着办公桌椅挤压出的褶印。

突然他注意到,她的眼睛里有y体在聚集。他是真的不能理解她,但是看到她这样让他心疼不已。在过去的几个月中间,她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除了他的工作。

〃我以前告诉过你,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这里的事情和你了解的不一样。〃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我知道,我是个疯狂的老外。愚蠢的大鼻子长毛白猩猩。〃

边说他还边发出猴子的叫声,让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马尔科姆……〃

〃我必须去,而且我想去。卡尼让我去做这事,对我来说是一种荣耀。他信任我,觉得我有这个能力。而我也需要证明我自己。〃

她刚刚展露的笑容又消失了。马尔科姆再次陷入困惑,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反应,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她父亲。但是一个酒吧老板能和他所在的财经世界有什么关系呢?纱代完全是在杞人忧天了。他不过是要去香港,弄清楚应该如何通过恒生追踪基金挣钱。这中间能有什么危险呢?

〃我就是不喜欢这件事,〃纱代又重复了一遍fanwai,〃而且我不喜欢他。〃

马尔科姆放开了她的脸庞,惊讶得不知所措。他很清楚纱代指的是谁。他突然觉得身心十分地疲惫。最近他实在是工作得太忙太累了,一直在试图找出点儿什么来打动卡尼。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计划,一个很大的计划,但是纱代偏偏让他觉得为难。想到这里他不觉有点儿生气。

〃你没有任何理由不喜欢他,不是吗?我想说的是他一直对你彬彬有礼。而且他对我也非常好,是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没有他的话我根本就没法见到你。纱代,这到底是为什么?你是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还是他看你的样子?〃

纱代摇着头,乌黑的秀发轻轻摆动。

〃不,我不喜欢他看你的样子。〃

纱代的回答让马尔科姆再次不知所措。他试图想说点儿什么,但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天哪,她就是不明白。卡尼是他的老板,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他的导师。卡尼是马尔科姆见过的最好的交易人,而且会帮助他实现美国梦。可是现在,马尔科姆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的语言技巧来给纱代解释这一切。

现在他需要的是稍微睡一会儿,因为明天一早他就要飞赴香港。

22香港

尖沙咀弥敦道位于九龙中心地区,距离海港港口两个街区。这里的香港金域假日酒店是一座30层高的摩天大楼,从这里可以俯瞰周围一系列的高端商铺、五星级酒店、豪华宾馆,还有激情四溢的雅皮迪斯科舞厅。这是一个财富聚积的地区,东方和西方在此交织在一起,孳生着奢华、狂妄,还有赤ll的拜金主义。这里是亚洲,但又不是亚洲;它是一个像纽约或是日本的国际大都市,但是又浸透了中国文化。这是一个多民族融和的大熔炉,但它又包容不下倦怠、饥饿和贫穷的人。这个地方既停滞在历史里,又在一场货币和商业化的强大冲击中重生。

这里是香港,九龙,金域。从下飞机那一刻开始,马尔科姆就觉得呼吸有点儿跟不上来。这里洋溢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能量,就像在纽约和东京一样,但是节奏还要更快一些,而且更加狂热。和东京一样,它也是一个充斥着霓虹灯和蜿蜒狭窄街道的城市。但它是中国化的,还多了一些露天市场和看上去很危险的黑暗的小巷,当然还有随时随处可见的拥挤人潮。和纽约一样,这个城市是纵向延伸着的,一座座高大建筑物矗立在海港上空,顶层都没入了厚厚的云中。香港星皇酒店可能是这些大楼中最现代的,它的外部结构由玻璃和合金材料构成,进入酒店的车道上挤满了保时捷、奔驰和法拉利等名车。马尔科姆绕开了挤在大楼登记台前的人群,直接走进了大厅远端的电梯。身后的电梯门合拢的时候,马尔科姆这才意识到电梯是玻璃结构的,沿着大楼外部骨架上下。电梯上升过程中,马尔科姆透过厚厚的玻璃看着整个城市往外逐渐展开,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把一件精美的折纸工艺品展示在他面前,他再次感觉到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从玻璃电梯里往外看到的景色的确是美轮美奂,就像是萨尔瓦多·达利的名画变成了现实。现在正是黄昏和夜晚交接的时候,楼下的街灯已经开始亮起来。在附近的广告牌和迪斯科舞厅的霓虹灯光中,整个海港都光彩焕发。九龙不愧是亚洲的一个梦幻世界,也是香港的风景卡片和旅游指南里永久的主题。马尔科姆是在万里之外的新泽西长大的,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来到这座城市,当然更没有想到自己会置身一架玻璃电梯之中,而在楼上等待他的,还有一场奢华的高空派对。

第四部分第53节:一场音乐会

电梯在缓缓接近30楼——马尔科姆的目的地。他无法不让自己去想起纱代,想起两天前自己草草打理旅行包时,她在一旁担忧的表情。他是多么希望她能愿意跟他一起过来,那样至少她可以和他分享在玻璃电梯里看到的风景。或许她能够理解以马尔科姆出生和成长的背景,能有到这里来的机会确实太不容易。或许她能意识到她对卡尼的看法是没有根据的,而马尔科姆的工作也并不只是呆呆坐在桌前按动键盘。马尔科姆更指望她能明白,在亚洲做交易就是要追寻机会,分析奇怪少见的情形,敢于在别人之前押下赌注,因为你已经在竞争中比他们快了一步——或者是比他们高了30层楼,消失在高高的云海中。

马尔科姆也回想起了过去两天中那些数不清的会谈、餐会、电话通话,还有面对面的交谈。利用卡尼的关系以及他自己的资源,他设法见到了几乎所有在香港交易界有分量的人,并且和美林、高盛、摩根等巨头和德意志银行的高层谈过,包括够级别卷入此次交易的所有领导人物,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是一无所获。对此他有些气馁,也有些困惑。这次的交易数额巨大,涉及在开放市场中买卖的价值2亿2千500万美元的股票,马尔科姆本来估计这次的交易情况应该是不难打探的。但是跟他谈过的所有人都没有交易权,而且也没人知道谁有。

而在东京——还有其他所有地方——交易人们都在疯狂地买进电讯盈科。他自己买入的1千万美元已经c作成功了,而且此后卡尼跟他打过不下10次电话,问他打算什么时候买进更多。但是马尔科姆不想在没有了解更多细节的情况下买入更多,至少他想知道是谁为香港政府进行这笔交易。到现在这份上,他已经开始在思考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整个情况本来应该是要简单多了的。

不过马尔科姆也还没到抓狂的地步,因为他还有一个交易人需要拜会,此人也是他香港之行的最后一个拜会对象。而且既然其他人都表态与这次交易无关,马尔科姆比较肯定今天晚上就能找到答案所在。他名单上的最后这位交易人也是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位,绝对够资格来处理这次的交易。

电梯突然停了下来。几乎就在门轻轻打开的同时,马尔科姆被吞没在嘈杂的声音里:有大型的乐队演奏,香槟酒杯碰撞的脆响,高跟鞋底踩踏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当然还有说话声,包括了10余种不同的语言。他走出电梯,进入了一条狭小拥挤的过道,然后朝对面敞开着的门走过去。进门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顶楼大厅,这里有硕大的落地窗,好几盏枝形吊灯,屋子的正中央还有一个硕大的冰雕,雕的是一个正挥舞着棒球球g的男人。看到这冰雕,马尔科姆肯定自己确实来对了地方。因为通过冰雕的帽子和人物耳朵的大小,他认出来这雕刻的是特德·威廉姆斯,波士顿红袜队的传奇击球手,也正是文斯·梅尔崇拜和怀念的对象。梅尔是香港规模最大的美国银行之一的首席交易人,也就是马尔科姆今天要拜会的人。尽管文斯现在身在香港,但他在波士顿长大、上大学,还打了橄榄球,显然直到现在他依然把家乡以及那里的球队牢记在心里。

马尔科姆挤进了来参加派对的人群里,不过还是不太确定自己该去的方向。估计在屋子里现在聚集了至少300来人,绝大部分都身着深色西装和昂贵的皮鞋。这个人群所包含的种族成分要比参加卡尼假日派对的简单得多:至少有一半男人是中国人,还有很大一部分女人是白人。同时马尔科姆还注意到,这里聚集的交易人看来要比他在东京那些同行要年长一些,而且更有教养。同样的,这里的音乐要轻柔一些,8个人组成的乐队在远处的一角,旁边的窗户顶上挂着一部音箱。

马尔科姆费劲地走到了冰雕下面,然后开始在人群中寻找文斯·梅尔。尽管梅尔的这个周年节日派对是他的同行聚集的场合,毫无疑问马尔科姆将来可能会需要跟他身边这些交易人打交道,现在正是建立关系的好机会,但是马尔科姆到这里来的目的非常单纯。梅尔已经是马尔科姆所面临谜题的最后一个可能的解答。他肯定拥有这个交易权,而且如果马尔科姆足够幸运,梅尔说不定还能告诉他很多的细节,这样马尔科姆回到东京之后,比起其他竞争对手可能还有一些优势,这可以帮助他再多挣上几百万美元。当然,在马尔科姆打探消息的过程中,本来是有一些道德和法律的底线是不可以越过的。但是现在他是在香港,做交易则是在东京,总之不是华尔街,不用担心有一帮证监会的监管人员在背后看着他们。

马尔科姆正打算到冰雕的另一边去找人,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此前在大阪他见过梅尔一回,当时他到他们公司在大阪的分部考察,后来到里子酒吧小坐了一会儿。马尔科姆那几个叫麦克的朋友中有一个给他们做了介绍,然后两人很快就发现橄榄球是他们的共同爱好。梅尔比马尔科姆要大几岁,以前在哈佛打过校二队。当时接触的时候,马尔科姆感觉梅尔是个不错的人,尽管比大阪那群人要拘谨一些,但他觉得那不过就是由于年龄上的差距。

发现梅尔时马尔科姆最先注意到的是他额头上的v形发尖,那是一片三角形的深色头发,遮盖着他高高的额头。梅尔个头很高,大概有6英尺2英寸,肩膀很宽,喉结高高地突起着。他今天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灰色西服,前面都扣着,双手深c在外衣口袋里。他前倾着身子跟一个差不多只有他一半高的女人在说着什么。这女人一头金发,穿着一条蓝裙子,脸上涂的粉厚得有点儿离谱。马尔科姆估计,她要么是个秘书要么就是接待人员,绝不可能是交易人或者是会计人员。

马尔科姆朝几伙正大声交谈着的交易人中间挤去,很快就穿了过去。这些人讨论的内容包括了差不多所有东西,从日元的价格到原油产品都有。马尔科姆猜想着这中间有多少人今天一直在买进电讯盈科。从今天和卡尼的电话通话里,马尔科姆了解到电讯盈科已经上涨了5%,而数字还会继续往那个方向走,直到下一个周五之前。在最后的大约一个小时里,大家会分享利润。

马尔科姆终于挤过了最后那几步路,来到了那个矮个儿女人的身后。梅尔看到了他,但接着却看向别处,之后才又看了过来,看样子他是尽力想回忆起面前出现的这个人是谁。马尔科姆给了他不少时间,等了一会儿才微笑着来到他面前。这时那个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她在美国时听过的一场音乐会。她说话带着南方口音,老家可能是德克萨斯或者路易斯安那。

第四部分第54节:节日派对

马尔科姆耐心地等她说完,这才向梅尔伸出了手。他的动作很快,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文斯,这个派对太棒了。我非常喜欢这个冰雕。〃梅尔看着他,眼里满是好奇,随后他显然是认出了他。

但是,不想那女人却在他有所表示之前先握住了马尔科姆的手。

〃我是米拉姆·拉芙勒。文斯的派对总是最棒的。他是想摆脱哈佛的那股子呆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