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想了半天,只觉得自己这七日的前景堪忧,还是要谨慎小心才是。

而那个小骗子,则一脸矜持地浅笑,不明就里的人,怕都觉得她纯真可爱吧。

阮英便不敢再递腔,春日了,小风吹在身上不甚凉,陛下要在这里吹风就吹风吧,也好冷静冷静——午膳晚些进也很好,吃亏吃大发了,肚子说不得也有点撑。

共枕啥啊共枕,除了周岁前抱过陛下的奶嬷嬷,陛下和谁共过枕啊!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就爱听这些个让人释然的话,虽说当年送她入仙山修行,属实是为了我朝气运,可到底是自家亲妹妹的孙女,到底还是有几分的不安,如今这当事人亲口说这样熨帖的话,怎能不让太皇太后心里妥帖?

薛老夫人叹了一句自家儿媳没牌面,软轿就拐进了自家小巷,将将踏进了府,就见老国公咬着牙立在垂花门下,一见她来,拽了手腕子就走,倒将薛老夫人吓了一跳。

星落绝望地看了一下身前这位九五至尊。

青团儿咯咯直笑,末了继续跟自家姑娘咬耳朵,“陛下如今也没说上媳妇儿呀。”

星落美滋滋地从布包里把那件黄色忏衣取出来,捧在手里头像个偷袈裟的黑风怪,两眼冒光。

惹得一家人都来晓以大义,“若是半个月前你说明白,咱们还可为你遮掩,这个时候你撂挑子,委实有些不负责任。”

他在人群里拽过了她,她却眼眉不抬,挣开了他往外奔去,那慌乱的样子,像是一个小贼——可惜她的裙角太过翩跹,像是振翅要飞的蝶。

糖墩儿撇着嘴钻进容夫人的怀里,容夫人忙给她掖被,见她小小的一个人儿窝在被里,还像个孩子似得。

裴世仙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娘亲,十足一个恋爱脑,什么事儿都听我爹爹的,这回来京城的目的我都羞于启齿,反正这几日我想辙筹钱,筹到了我就回老君山去。”

好在陛下只丈量了书案周边的距离,过一时便停下来了,坐在书案前重新执卷,只是书卷看了一册又一册,始终静不下心来。

指鹿为马这等不着调的事,竟然公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还不能发作——吉祥画、吉祥词、祖母偏偏又被哄的高高兴兴。

圣上却十分的痛恨,大约是因了愧疚罢,辜连星能看得出来。

太皇太后千秋宴,外命妇来了百余名赴宴,能被允许四处走动的,必定都是亲近大臣的亲眷,更何况他来水榭,并未命人清道。

话音刚落,女儿就泪眼汪汪地仰起了头,“娘亲不疼我,女儿这一次既然回来了,绝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太皇太后因是自家老妻薛氏的亲长姐,同他说话也不遮掩,只问了一句,你们家六姑娘大名儿可是叫星落?

阮英硬着头上谏言,话音里有一丝儿的哆嗦。

“陛下,姑娘说完又……又跑了……她不讲武德啊!”

整个殿宇像是被冰雪覆盖住了,那杆无辜的天子万年笔在皇帝的手里攥紧,没有别的感受,就是生气。

她方才说什么?枕头的小角角?

什么枕头?上一回她揣测他想霸占她的枕头,说送给他了,可他压根没拿!

一派胡言!

养恬斋虽在寿康宫之侧,可除了他和太皇太后,无人敢擅闯,偏偏她进去发那么一通愿,难道不是说给他听的吗?

方才被当场拆穿,竟还敢嘴硬,说什么枕头上的小角角,还拿大龙角来取笑他,当真可笑!

殿宇静深,皇帝好容易顺了气,眉眼沉沉。

“一个枕头罢了,朕怎会要?竟拿这个当借口!”

阮英闻听此言,如雷轰顶,膝盖一软登时便跪在了地上。

皇帝心一寒,视线落在阮英低垂的脑袋上。

阮英砰砰磕头:“陛下恕罪,姑娘当时说将枕头送给您了,奴婢不知如何处置,这便叫人一道收起来,送到了紫宸殿的库房……”

皇帝心凉了半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切齿。

“方才为何不问清她的来意?”他想起方才阮英夺了金袋子就往回献宝的样子,恨不能叫时间重回。

阮英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还敢再言声,只缩着脑袋趴在地上,等候皇帝的发落。

皇帝望了望殿宇里,隐匿在暗处的宫娥内侍,丢脸之后的尴尬感悄悄攀上心头。

他以手握拳,虚虚在唇边轻咳一声,叫阮英滚下去。

“把那枕头给朕送来,朕倒要看一看那角长什么样!”如若被他发现那小骗子又在骗人说话,他定要她好看!

阮英连滚带爬地去了库房不提,这一厢星落也惊魂未定,拉着青团儿的手在宫里狂奔,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双手扶膝大喘气儿。

青团儿方才在殿外没跟进去,这一会儿瞧着自家姑娘青白的小脸,关切问起来。

“您怎么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一样,陛下他折磨您了?”

星落心有余悸,只觉得小命即将不保。

“陛下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忽然很严肃地告诫我,叫我不要妄想摸他的龙角,还叫我控制一下本性,不要对他起了邪念。”

青团儿愕然,接着回过神来,大感兴趣地又问,“那您怎么说的呀?”

星落挎起青团儿的小胳膊,整个人歪在青团儿的肩膀上有气无力。

“我能怎么说,我总不能说:您想多了,您快闭嘴吧。”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气,“我估摸着,陛下是想霸占我的枕头了,又被阮公公诓了一袋子金叶子,当时我那个火呀,蹭蹭蹭地,便冒起来了。”

说到这里,星落无精打采地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