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顾客有心思老师都摸不透了,她又何必自作主张?反正蛋糕砸下来,砸得肯定是老师的脚。她才不怕呢,说不定会幸灾乐祸。

妈妈对待爸爸也从不手软。闹到要离婚了,爸爸最后签字那刻还是服了软。妈妈懂得爸爸的弱点,打击报复也是狠之又狠,绝了爸爸的想法,也断了他的退路。后来几十年,唯妈妈马首是瞻。

黄琴说,那糖度还得降点。

农大为什么会有烘焙班?因为实验基地里会产出不少出乎意料的实验品,这些实验品有时候品相属于失败品,但拿来装点西式糕点却是高大上。这也算农大从课堂知识到能量转换的一个成功产业链的典范。

程涛说,为什么叫霸王花?

老板说,你蛮有慧根的。老板信佛,拜了尼泊尔的一位法师。法师也是家传三代,一身红衣,人很年轻,戴着眼镜,黄琴看过老板和他的合照,看上去很斯文。老板在时,会放一段佛经音乐,同事都视若罔闻,有时也偷偷说老板这是强迫性地宣扬佛法。黄琴倒不讨厌,那佛音的确与她以前所听的不同,声音浑厚,会在周身形成一股气场。

黄琴说了自己的要求,老板一个劲地说,好说好说,没问题没问题。顺便给黄琴抓了一把瓜子花生,里头还有颗大虾酥。

当妈的,最怕儿子是弱智。所以这一事就这么掀了页。

两桶面,两个烤鸡腿,一份凉拌猪耳,一只卤猪蹄,过年特供的花卷一个,半条烤鱼,两个苹果,两只番茄,两片生菜,一听全麦啤酒。大约是一到两天的年饭。走出超市,黄琴又在小吃店那里买了四串关东煮。丸子和鱼豆腐,她爱吃。没要番茄酱,她有生番茄。

黄琴说,哦,你去。

啊,还这么远呐。室友的眼光还在那早跑没影的豪车上恋恋不舍。

黄琴坐在皮凳一角,指了指一双亮片鞋说,那个我合适吗?

出人命没有?

有次,室友给黄琴分析了下国际形势,黄琴说,你确定你喝得是鸡汤,不是洗脚水?室友一气之下竟然想跟黄琴决裂了。她刚端了盆水去洗脚,黄琴把吃完的番茄皮和黄瓜蒂扔过去,嗖地,稳稳地呈现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睡什么睡,大新闻知道不?

工友不得不说:那是笔名,大师本姓周。

她的床头上,撂着厚厚的杂志,封面都是铜版纸,可以扇风还可以刮指甲。她对很多人耳熟能详,指着一人能说出祖宗两代。她把他们当成了榜样,有样学样,蜕变得极快。

不是,我说的是实话。交了学费,就没什么钱了。本来今年不打算回来了,暑假打工呢。

她只要再捱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爹想说就说吧,她听着,他觉得他劝住了她,也让他先乐呵几天。这抗争先从哪步起?对,听话麻痹对方开始。

她摊开手掌,把那薄薄的几张钱卷成卷,再过十九天,她数了数自己的指头,呵呵,十九天啊,脚上还是那双黑布鞋,前头已经脏了,是刷还是不刷呢?不刷了吧,走出这个门,总要扔了它。

是啊,她才18岁啊。她念了高中,爹却不愿意她再上大学,嫌费钱,通知书寄到学校,他给藏了起来。当时她想,不上就不上吧,反正学校也不如意。正好照顾娘。

清理出一些旧物,拿到新筑的坟头烧。贴得太近,烧焦了黄琴的几络头发。若不是后面人扯得快,黄琴肿着两眼蒙蒙样,估计一头好发就陪葬了。

上了四只菜碗,一碗豆腐,一碗花生米,一碗拌黄瓜,一碗小炒肉,让黄琴最后再陪着娘吃一顿。

闻见阳光的味儿了,娘说。黄琴找出一条黄头巾,给娘包住头。

她捧个平底的大约四掌宽的白瓷盘,旁边放碗凉水,等娘往外夹团子。

黄琴后来想过,大概是遗传了亲娘的手脚麻利。

师兄慢悠悠地吃了一块蛋糕,意犹未尽,又自己动手切了一块,大大的,却避开了有花的地方。

在师兄的带动下,蛋糕被一抢而上。师兄不舍得剩下最后两口,趁程涛无防备,抹在了他脸上。

这真是一件怎么努力,也无法下咽的事啊。

洗手间的水声哗啦啦的,听不见外面的喧闹。师兄把人都归整好了,保证每人不落单。然后回来对程涛交代一声,说他有些口渴,先到外面便利店买瓶水喝。程涛答应着,师兄便先走一步。

蛋糕抹在脸上很不舒服,程涛洗得颇费了些时候。他挤了两遍洗水液,抹得脸上全是泡泡,眼睛睁不开,闭着眼在水笼下使劲冲。水进了眼,也不敢睁,摸索着去抽纸巾。怎么摸也摸不准,最后一只手递进来,程涛半眯开一只眼。

是余铃。他赶紧擦了两眼,头脑清醒过来:你怎么在这儿?赶紧出去。

余铃不以为意,撇着嘴说,现在也没别人。

程涛说,我也洗完了,走吧。

余铃又抽了一张纸,也不管程涛反应,自顾得朝他脸上擦了擦。脸颊上沾了一点纸屑,她小心地用手指尖夹下来,给程涛看。程涛方看见余铃染了彩色的指甲。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涌上一股恶心。

他不是封建的人,但骨子里有些保守。这样的指甲大概应该不该沾水,至少不该来伺候自己。程涛觉得自己有了罪感。他轻轻朝边靠了靠。

程涛路过包间,瞅了一眼,人散尽了,他进去检查一遍,怕大家落下什么。看样子师兄很尽责,没丢三落四。程涛去前台结账。几百块的账单,身上零钱不够,带着卡,却犹豫了一下。余铃在后面看着说,我来吧。

程涛说,你来算怎么回事?他迅速地把卡递给收银员。

余铃说,这种小事,你还计较什么?改天还给我就是了。

程涛默了一会说,带了卡,只是零钱不够而已。

便利店里早没师兄的影子,余铃跟在程涛后面走。程涛掏出手机看看,暗暗叹了口气。

程涛,余铃唤他,能走得慢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