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唯也跟着沉默了一瞬,片刻后,似埋怨般说道:“都没听你提过。”

初语看了眼时间,又怕此刻发消息过去会打扰到他休息,于是将此对话置于一旁未做回复。

“怎么还要自己走下去?你们下雨天也不接廊桥的么?”

初语如今租住的云台苑离公司很近,是这几年新开发的小区,环境极佳,只是租金稍稍有些超出预期。即便如此,有父母大哥的贴补,她也从未因生计发过愁。后来工作步入正轨,她的工资用来支撑这里的房租倒是绰绰有余,于是便也懒得挪窝儿,从实习到如今一住便是叁年。

夏夜风凉,小区东隅院墙旁的紫槐花开得正好,她进楼道时刚好碰见对门的母亲带着女儿外出回来。

小姑娘嘴甜,一见到初语就激动地喊她:“漂亮姐姐!”

初语笑着摸摸她的小脸蛋,同她们寒暄起来:“你们出去玩了呀。”

“是呀,对面商场新开了家儿童乐园,带着婷婷去办了张卡,你从哪里来?”

“我今天回爸妈家吃了个饭。”

“最近暑假航班旺季你们忙得很吧,我都很少能看见你。”

初语浅笑一声,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隔壁1202进新住户啦?”

初语不知,便问:“是业主还是租户?我没注意呢。”

“我也不知道,希望不要是一窝人啦,最好是你这样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才好嘞。”

此时电梯刚好到十二楼,初语让她们先出去,她跟在后头,看见1202大门紧闭,门口暂时堆放着几个搬家用的大号纸箱。

她也没多留意,和对门的母女打了个招呼便回了家。

关上门,初语没有急着开灯。将身子落进沙发里,像沉入一潭死水。她的肢体倦到发麻,眼前是深不见底的黑与闷。

下午走时窗户未关严,厚重绒布窗帘外世界的声音,轻轻碎碎,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不知这样呆了多久,直到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黑暗中漏出一丝微光。

初语费力地拿起一旁的手机,看见微信上朋友发来的消息。

她如今的交友圈很小,除去学生时代的朋友,便只有公司内部常来往的一两个。

宁恺就是其中之一。

他和初语是初入公司培训时的朋友,后来工作了,某一段时间他们经常绑定在一起执行航班,共同分享业务学习资料,驻外碰见,偶尔约一次饭聊聊天。

微信上宁恺发来一条消息:我最近飞纽约,你有没有要我帮忙带的东西?

初语一时想不出来,回复说:目前好像没有,在纽约歇几天?

大约过了半分钟,那头的消息跳出来:和你家何机长一个航班

初语愣了半晌,回他:哦哦,你上周好像和我提过,我忘了。

等待那头回消息的同时,初语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开宁恺的朋友圈翻开。见他十个小时前发了几条朋友圈,定位在曼哈顿。

她点开,视频播放到一半,笑容却渐渐凝滞在脸上。

播放完毕,初语默默关闭手机。

夜场灯光隐晦昏暗,气氛旖旎得恰到好处,然而视频里那一闪而过的订婚戒指,却一直浮现在她脑海里。

牢牢卡在男人左手中指上的那枚piaget,却不及他身旁紧紧依偎着的年轻女孩显眼。

视频发送的时间是今天中午13:42,纽约时间1:42。

如果她没记错,正是霆呈道晚安的那个点。

初语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许久过去,她重新打开手机,同一时间宁恺的信息发了过来:昨晚落地累得吐血,这次机组里有几个妹妹超能玩,差点没喝出人命来。

初语望着屏幕,久久没回。

直到第二天,她起床时,看见宁恺发来的请罪消息:初语,我昨天没说错什么吧,我们落地就是去喝喝酒,你家老何可是提早结束回酒店了哈,你千万别多想,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说清。

初语点开宁恺朋友圈,发现那条视频已经删除了。

可她分明看得清晰,视频里霆呈和那个女孩,是那么亲热。

倒没有什么哀思如潮,呼天抢地。

初语只是很平静地想,同在一家公司,倘若要撒谎,也应瞒得更体面些。

她和霆呈在一起大半年,她新乘放飞后第一次航班也是霆呈第一次升机长时执行的航班。

他是全公司最年轻的一位机长,当年晋升时才27岁。比起那些老成持重的五星机长,他脸上的青涩还未褪去,笑容谦和,目光清澈。在飞机过站休息的时候,还贴心地为机组成员每人买了一份茶点。

当时初语在后舱忙着摆餐车,他亲自将初语的那份送过来,语气柔和地问她:“听说你今天也是放飞后的第一班?”

初语乍一愣住,随后轻轻地嗯一声。

霆呈笑起来时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眼皮褶皱很深,眸光透亮闪烁。第一眼看他有着不同于这个年龄的纯净天真。

那一刻,初语恍惚在他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应该还没毕业吧?”

“嗯,我大四。”

“那你还不能和公司签正式合同啊,这样飞半年只能拿到小时费,不亏么?”他当时靠在乘务员座椅旁,笑着问她。

初语收拾好餐车,推回卡槽扣好锁扣。

“不亏,反正到哪儿都得实习。”

霆呈点点头,看初语忙完正在洗手,指了指那包下午茶,“那你忙吧,记得尝尝这个。”

初语微笑,冲他说:“谢谢机长。”

那天回公司的机组车上,霆呈在机组群里发了一个拼手气的红包,上头写着:“庆祝首飞顺利”。初语意外抢到最大的一个,足足有两百多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