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率先起身向陵越拱拱手,“既然风雪已停,在下这便下山,少侠后会有期。”

几下动作,陵越就把房门的结界打开了。推门而入便看到百里屠苏蜷着身子缩在床上,似是压抑些什么一般神情痛苦无比。

既然被现了,陵越自然只能选择警惕的进入封印之地。他表面淡然,但是心下还是隐隐感觉不安。对方的实力他是见识过的,若是稍不谨慎只怕会给这方圆百里招来灭顶之灾。

朝着妖气最浓厚之地走过去,直到走到一个洞穴前,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洞穴中飘散出来,洞穴四周也因这浓厚的血腥味而毫无活物逗留。

“弟子失仪,望师尊赎罪。”自己少有在师尊面前露出这般无力、软弱的模样,但是即便想要起身整理衣襟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虽然百里屠苏表面无甚反应,但他的眸子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深邃幽黑的眸子比平常更加难以揣测。师兄确实是因为他的事情被师尊责罚,陵端的话恰好戳到了屠苏的神经。

但是百里屠苏看着他的脸色不由得担忧起来,他小心翼翼的从师兄身上爬下来。而在看到地上一滩已经凝固了的血之后,向来遇事淡然、面无表情的百里屠苏也淡定不来了。他颤着手抓着陵越的衣襟指着地上那摊血急急忙的问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受伤?”

闭上眼稍作调息,稳了稳方才在体内乱窜的气息之后,陵越再次睁眸却猛然一惊,眼前的场景已然不是天墉城,而是另外一个他并不陌生的地方。而本应在怀里的屠苏此时亦是不知所踪,陵越可以断定自己还在屠苏的房间,这些难道是人面狐趁着他方才受伤的一瞬间给自己制造的幻境?

陵越板着脸,冷声呵斥,“若还让我听到这般胡言乱语,定不轻饶!”

“今日跟你所说,你可记住了?”紫胤真人一边走,一边对后面跟着的陵越说道。

只不过看着手中的东西,陵越当真是哭笑不得。一张皱皱的黄油纸包着一个已经被手抓得变形了的馒头,而且还是冰冷冰冷的。

一个比他辈分要小的弟子拱着手站在门口恭敬的说道,“师兄,执剑长老让您去一趟。”

紫胤真人点点头,然后便出了门,在门口看到同样在等待结果的涵素长老以及戒律长老。

涵素长老迎了上去,问道,“陵越怎么样了?”

“无性命之虞,只是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关于此事,陵越是受了蛊虫蛊惑才会和百里屠苏比试,两人都有错在身,我自会一同责罚。”

戒律长老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被涵素长老拦了下来,开口道,“既然两人都是你的徒弟,那便由你来处理吧。”

在天墉城,涵素长老虽是掌门,但是紫胤的影响力并不在他之下。更何况,多年来紫胤为天墉城所做之事良多,也就变成了如今执剑长老一般很少插手天墉城事务,但是一旦插手了或者下了决定便是掌门也会作出让步。

紫胤真人去到百里屠苏房间的时候,只见他跪在青石地板上一动不动。

见到师尊,屠苏忍不住急急开口问道,“师尊,师兄他……?”

“孽徒!好大胆子,为何私自与你师兄陵越动手?”紫胤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厉声问道,他自然知道陵越是受了蛊惑,但错就错在百里屠苏明明清醒却还和他动手!

而百里屠苏却沉默了,这一沉默却让紫胤的怒气更甚,“说!”

敛着眉,屠苏垂着手,“弟子无话可说,甘愿受罚。”

“如何罚你?陵越若死,以命抵命亦是枉然!你素来知晓轻重,这次竟敢做下这等荒谬之事!所思所想,还不如实招来!”

屠苏痛苦的闭上眼,他又何尝想和师兄动手,但是当时,“弟子……弟子本是不愿,师兄当时的神情很不对劲,而且执意要战,弟子糊涂,取出焚寂……”

“当真胡闹!!陵越当时被蛊虫迷惑心智,定是出言相激,白班挑衅。但你却不该心智动摇,鲁莽应战!”紫胤头疼的扶额,他是真的觉得这两个徒儿是他命里的业障。

“蛊虫?!”屠苏猛地抬起头,即是说师兄会变得那么奇怪是因为那个蛊虫?

“蛊虫之事你不必多管。”

“弟子知错。”屠苏垂着头,但是心里却悄悄的松了口气。幸好那些话是师兄蛊惑了才说出口,当时会这般恼怒也是因为那些话出自师兄之口。只是一想到师兄如今生死未卜,屠苏心口便像是被大石压住了一般。

“你天资极高,远胜天墉城同辈弟子,奈何身中煞气不灭,终是凶险之象。为师授艺,本为令你修身养性,以清制浊,并非授你利器,与人争胜。为师便是担心有朝一日飞来横祸,方不许你与他人一同练剑,谁料仍然避之不及!”说完之后紫胤轻轻叹了叹气。

“错已铸成,求师尊责罚。”屠苏轻声说着,师尊对他的期望他岂会不知,师兄对他的好他又岂会不懂。只是却总是生这般伤害师兄,还引得师尊为此事操心……

紫胤见他满脸愧疚,也没有再多说责备之话,只是罚了他去面壁以及把焚寂留在自己这里。

责备之话结束后,百里屠苏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尊,师兄他……”

“五内俱焚,重伤不醒,凝丹长老已全力施为,接下来只得听天由命。”

“弟子可否……去看望师兄……”

“面壁静思,勿做他想。”紫胤淡淡的说道。

坐在思过崖的草地上,百里屠苏的心根本没办法静下来,在这思过崖待了十多天却完全得不到师兄的消息。这种不知道他是生是死的感觉最是煎熬,每日送饭食的师弟看到他根本不愿多说一句话,更别说是把师兄的近况告诉他了。

一直被烦躁扰乱心绪的百里屠苏只得在草地上练起了剑法,面壁期间自然不可能让他带着剑,只能以树枝代替长剑在草地演练起来。

“用树枝也能舞出剑气凛凛,真不愧是师弟。”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百里屠苏猛地转过头,没想到居然看到自家师兄出现在思过崖中,“师兄!你身体尚未痊愈,怎么穿的这般单薄?”

难得陵越今日只穿着一身单薄素净的白色袍子就出门了,一头青丝也只是随意竖起。他担心师弟会因为自己的伤被为难,所以便偷偷溜了出来,所幸今日来照看他的是芙蕖师妹,想必就算被现了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师兄担心你……咳、咳咳……”说到一半,陵越就握拳掩唇咳嗽了起来。

见状的百里屠苏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陵越身上,还顺带帮他顺气,“师兄,先过来坐下再说……”

看得出来,陵越的身体仍是很糟糕,身体虚弱得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不过是这么几天,脸就削瘦了不少,而且苍白得丝毫看不出血色。也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今日的陵越看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平常的陵越作风强硬,再温和也只是微微扯开嘴角,但是今日不同,平常刚硬的棱角看起来也柔和了许多,眼里满满都是淡然和笑意。

“师兄,对不起。”百里屠苏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陵越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从师弟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生性孤傲的百里屠苏少有这般低头认错的模样。最算是认错也会把身板挺得直直的,说句弟子知错也就完了,没想到今日竟能听到他说对不起。

还以为师兄不肯原谅自己因而迟迟没有说话,抬起头却看到师兄不知在想什么,眼中还有柔和的笑意。屠苏皱着眉有些不满,轻声把走神的师兄喊了回来,“师兄……”

回过神的陵越看到百里屠苏皱着眉一脸不满的样子,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顶,但是这次和以往一般很快被屠苏拍开。

“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百里屠苏木着脸,十分正经的看着陵越。

陵越想笑,但是对着屠苏那张很是认真的脸,实在是不好笑出来,只好点点头,“是啊,屠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师兄……”

百里屠苏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陵越淡淡的打断了,“这次的事情是师兄的错,竟然会毫无知觉便被人种了蛊虫。这些事情本就难以避免,无需这般自责。”

其实说到底,最没有责任最无辜的就是陵越,但是他还是把这一切揽在自己身上。陵越几乎可以想象日后百里屠苏会被同门弟子如何责备,所以至少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活得这般痛苦压抑。

“我以后会保护师兄的,就如同师兄护着我一般。”百里屠苏认真的说道。

但是陵越却站起身背对着他,没有说话。陵越看着山谷上的月光不自觉扯出一个苦笑,屠苏此时可能还不知道,不久之后他就会离开这里,最后甚至离开师门。这次的事情恰恰印证了虽然过程不尽相同,但是却还是照着原来的轨道展着,他竟然天真的以为真的可以改变轨迹。

天道,终究难以违逆。

陵越觉得自己的头似乎在隐隐作痛,百里屠苏见状起身揽住他的肩急急问道,“师兄,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陵越摇了摇头,站直了之后才现原来屠苏已经和他一般高了,“你现在和师兄一样高了,还记得以前你还是个小不点,而且一直都像是营养不良一般,原来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