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原是揶揄,秦征哪里知道自己一说完,孟珩千钧视线便落在了他身上,“有多漂亮?”

也不知道刚才混乱之中是谁撞到了孟六姑娘,她这一跤正好摔在方才泼了水的地面上,满地都是青苔滑不溜秋的,脚下一个不稳便摔了个屁股蹲,可恨的是她一声惊呼居然压根没被人听见。

若她真毫无心机地推门往里走,这桶水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稀里哗啦打翻在盛卿卿的头上了。

“你知道今日要做什么去吗?”孟二姑娘问。

将孟六姑娘送走后,盛卿卿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她摩挲着手中茶盏思忖片刻,道,“青鸾,你去马厩一趟,问问明日孟府几个姑娘几时出府。”

盛卿卿扫了眼那混乱的一隅,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盛卿卿再度道谢离去,她身旁的青鸾慢了一步,上前悄悄往张管事手心里塞了个锦囊,小声道,“张管事,失礼了,姑娘手头现在确实不宽裕……”

梦里的小姑娘站在孟珩面前,一点不怕生地甜甜喊了他一句珩哥哥。

但这又同她平日里的模样不太对得上号了。

“是……是大将军?”一人颤声问道。

孟娉婷轻轻点了点头,“他来这里定是有别的事情,咱们只是请安问声好,带着小六便回去了,不要怕。”

“我肚子疼,能不能不去?”另一人哀求道。

孟娉婷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去,堂兄就不知道你来过吗?”

见两人间气氛有些紧绷,盛卿卿适时插话道,“我只听过这位孟府的表哥,还没见过其人呢,不是说他英明神武骁勇善战,是大庆的守护神吗?有什么好怕的?”

孟府的姑娘、包括孟娉婷在内,此刻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了盛卿卿。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你不知道,他杀了太多人,冤魂缠身出了毛病,哪怕现在不用打仗,他也是会拔刀就地杀——”

“噤声!”孟娉婷厉声打断了这段话,她的眉紧紧皱了起来,斥责道,“捕风捉影的事情,谁让你胡说八道往外传的?”

说了这段话的孟府姑娘一个激灵,捂住嘴连连摇头,将脸低低地埋了下去不敢再说话。

盛卿卿将她的话翻来覆去体会了一遍,倒是有些明白了过来。

难怪,人人提起孟珩,都是先打一个激灵,而非顿生感谢崇敬之意,原来是因为这个。

江陵虽是个边陲小城,但同东蜀接壤,守关士兵众多,盛卿卿自然知道打多了仗的老兵常会出现这种状况。

即便不在交战之时,也如同惊弓之鸟时时备战;噩梦等的都是小事,失手伤人、杀人的都不在小数。

说病不是病,可又切实叫人困扰。

难道孟珩也被这种怪病所扰?

孟娉婷在一片窒息的沉默中将众人带到医馆里,她在门口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

盛卿卿见状就知道孟娉婷虽然面上强作镇定,但心中其实也慌张得很,略一思索便伸出手去悄悄握了一下孟娉婷冰凉的手指。

孟娉婷像是被从梦里惊醒似的,手指一抖。

但她没转头看盛卿卿,而是缓慢地、紧紧地回握住了盛卿卿的手,过了一小会儿才放开,转而沉着地推开了大门。

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伴随着的是隐隐约约孟六姑娘的啜泣声。

孟娉婷带着众人步入,循着哭声便到了内室,朝着房中身型高大的男人低头行礼,“娉婷见过大将军。”

盛卿卿入乡随俗,跟着其他几人一道行礼请安,正要直起腰来,却察觉一道说不出冰冷还是阴鸷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头顶。

那感觉极难形容,像是一柄饮血利刃已经横在她的颈边一样,叫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你带的不是孟府人?”男人问。

孟娉婷低声答道,“这是前几日刚来孟府的盛姑娘,她是祖母的外孙女,祖母点头让住在孟府里的。”

“姓盛,名什么?”

孟娉婷这回没立刻回答,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孟珩见着不认识的人,问上一句也就罢了,怎么还连名带姓地追究?

孟珩自然不会再问第二遍,孟娉婷一愣神的功夫,房间里就静了下来,连孟六姑娘也不自觉地将抽泣声给捂在了嘴里,不敢作声。

“我是江陵盛家唯存的独女,闺名卿卿。”最后答话的是盛卿卿自己,她抬起脸来,像平日一样地朝着孟珩一笑,颊边露出一个叫人目眩神迷的酒窝,“外祖母说,若我见着大将军,按照辈分可以喊一声‘珩哥哥’。”

孟府自己人都只敢战战兢兢喊孟珩一声“大将军”,虽说辈分上孟珩确实是盛卿卿表哥,那也是不该这么喊的!

孟娉婷硬生生将到了喉咙口的倒抽冷气给咽了下去,她忐忑地用眼角余光扫过孟珩的身影,心转电念间上前一步挡在了盛卿卿身前,“大将军,小六只是崴了脚,劳您特地来看望了。”

孟娉婷是好心,只不过她的身影却是挡不住孟珩视线的。

孟珩仍旧盯着盛卿卿目不转睛,仿佛要用化为实质的目光将她这只蝴蝶钉在书页里封死关起来似的。

他一字一顿地将她的全名念了一遍,每个字都在齿间嚼得粉碎,“盛、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