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周围的动静不小,却像是隔了一些距离。男生寝室普遍存在的现象,组着队打游戏,偶尔几个人一块儿喊起来,声音甚至能盖过顾纵。

她这会儿没力气和覃姗掐,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都有可能,不回陈家宅子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陈禁凑上去啄着他的下唇,声音很轻:“不想做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眸光温柔。

陈禁用矿泉水冲了冲手,边问他:“今儿的票可不好买,来听谁的呀?”

语义不明,让人不知道说的到底是魏扶山还是顾纵。

陈禁是被家里花钱送进雍大的,照理说学习应该不大行才对,但是很奇怪,大学时期各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司机预备替陈禁拉开车门,被顾纵按着车门又合上了,“回去睡吧,不用送。”

分明会,之前还用那样的办法给她点烟,陈禁没能想明白这是因为什么,直接问了他。

几次见面,他都穿宽松风格的衣服。他这么一俯身,领口空出来的部分,正好可以让陈禁看见里边的景象,清瘦但是该有的腹肌和人鱼线也很明显。

陈禁身边的人递了烟过来,是她常抽地那一款,但国内抽的人很少。

顾纵抱着陈禁,让她坐在了水池边上,来来回回至少帮她洗了三四遍手。

车直接在礼堂前边停下,学校的几个领导候着,迎上来和覃姗寒暄。

“喂,活着吗?”

乐司以滚去组局了,陈禁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给陈语堂发了消息,告知他,他的这个妻子,她的亲妈,又一次打算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陈语堂没回她消息,她愣着,忽然想起顾纵,如果她忽然消失,小孩会不会觉得是她嫖完跑路了?她低头笑笑,有点儿怕顾纵哭鼻子要找她。

想了想那个怪异的画面,没忍住又笑起来,那个小哑巴怎么可能会哭啊。

雍城近来雨水不断持续降温,空气中都漫着潮湿。

顾纵抽空去了一趟郊区,地铁坐到尽头后还要再转大巴,在这座城市的最边缘。大巴再摇摇晃晃两小时的车程,所见到的世界截然不同。

没有写字楼,没有商业圈,连街道上都没有几个能入眼的门面,几家小吃店更让人怀疑卫生程度。

破烂校区的某一栋小楼里,高三的三个班级还在上课,教室里做什么的都有,唯独听课的没几个。老师自顾自讲着,也不在意有多少人在听。最角落的那个班级,老师在讲台上讲得激昂,嗓门很大,吓醒了几个学生。

和半年之前的景象,大致无区别,换了一批人而已。

顾纵站在不显眼的位置听了一会儿,听到那位老师的口头禅时,嘴角微微地扬起。教师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把信封塞进某张桌子的抽屉里,转身准备去等回程的车。

人还没出办公室,下课铃先响了起来,学生比老师先蹿出教室,这层楼热闹起来,和半分钟之前的死气沉沉不同。

顾纵把鸭舌帽压低,出了门打算混在人群里往楼下走。天不遂人意,才走出去没两步,就被人逮住了,顾纵顿了几秒,老老实实地回头喊了声“高老师”。

老高也懒得和他废话,抽屉的锁一开,把里边的几个信封一块拿到他面前。

“钱给我拿回去,我老高作为一个人民教师,收你的钱算怎么回事?”

顾纵没接:“我还钱。”

老高手一扬,信封往他怀里塞,“就你借的那点儿学费,早还清了!别给我在这扯!”

顾纵回头看了眼门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跑,身后是老高的大嗓门在骂骂咧咧,跑下一层楼还能听见他的声音,气得口音都出来了。

顾纵出了校门,轻哂着摇摇头,他也是怪欠收拾的,坐几个小时车回来,就为了听这一句骂。

这块儿小地方,绕着走一整圈,拢共花不了一个小时。出了校门走十分钟就能到候车的地方,往返的班车不多,错过一班就要再等上一两个小时。顾纵看了眼时间,走得并不急。

候车点对面是一个福利院,顾纵等车时闲来无事多看了两眼,有些好笑于就这么一个小破地方,居然还有福利院。

又过了小半个小时,大巴才出现在视线里。车门一开,跳下来几个小孩,身上的衣服很脏,为首的那个年纪大一点,手里拿了一瓶瓶装可乐。看了一眼顾纵,抬腿揣了一脚旁边小男孩的屁股。

小男孩猝不及防挨这一下,往前边栽,直接跪在了地上,手撑在了小水坑里。倒也不哭,爬起来把手往衣服后边一擦,抱着怀里的几朵花跑过来。

路都走得不大稳,大约三岁多的模样,各子很小,比顾纵的膝盖高不了多少。候车点的顶棚漏雨,他没伞,水滴落下来,他就缩一缩脖子。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哥哥”,不敢往他伞底下靠,隔了一步站在他的旁边。

顾纵看着他,他把怀里的花露出来给顾纵看。顾纵没买过花,却也能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值钱的花,品相也很一般。

“哥哥你要买花吗?”可能也是年纪小的原因,他的发音不是很清晰,但至少是普通话,能让人听得懂。他见顾纵没拒绝,又继续说到:“城里的人都送花,如果你是去见漂亮姐姐,漂亮姐姐收到花一定会很高兴。”

漂亮姐姐,这个形容,顾纵只能想到陈禁,他却不能肯定陈禁会喜欢这样的花。

小男孩还是没等来顾纵的回应,他在里边挑了最好看的一支,努力朝顾纵伸去。“哥哥你就买一朵吧,很便宜的。”

不远处那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生,还看着这边,吊儿郎当地倚着站牌,一副看戏的架势。

顾纵收回了视线,语气很淡:“不用了。”

小男孩还想再争取一下,年纪最大的那个男生却嘲讽道:“还以为多有钱呢,花都买不起,浪费我时间。”说完,和他那一群小跟班撑着伞往路对面走。

小男孩没有伞,把那几朵花重新整理好,走之前和顾纵说了声“哥哥再见”。他的衣服没有帽子,小手却不给自己遮雨,五指并拢,手掌遮在那几朵花上边。

顾纵揪着人的衣领,把人勾了回来,两张十块钱的纸币,塞进了他里边那件衣服的口袋里。

小男孩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说了好几声“谢谢哥哥”,要把花递给顾纵。

顾纵直起身来站好,“我没买你的花,给你的你自己藏好,不要被人抢走了。”

陆续有人上了大巴,顾纵朝着车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快要上车的时候,回头看见小男孩还站在那。他顿了顿,说了声再见。

大巴到点发车,一车的人都跟着摇摇晃晃。

他说不买花,是因为那小孩卖了花,钱也会被抢走。他给钱也只能给小面额,不然小孩拿去用的时候,也会被老板说成是偷来的。

多奇怪啊,这个城市边缘的地方,做什么都不讲究,却有着很多说也说不清的生存规则。